而冯春华的葬礼,安排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清音提前几天帮着准备。因为冯春华没什么亲人,跟陶英才也没领证,尤其是对外事务上,还是清音处理起来更方便一些。
“自幼天才,勤奋好学,潇洒自如,为国奉献,中年罹病,幸遇良医,寻得爱人,一生无悔。”这是她在弥留之前在笔记本上给自己留的悼词,她的要求也不高,不需要大办,咖啡杯和书留给鱼鱼,所剩不多的财产留给陶英才,衣服首饰留给花姐。
至于房子,本来就是学校分的,她没有直系亲属,房子最终又被学校收回去,分配给了新入职的等着住处的新老师。
墓地是她提前挑好的山清水秀、能第一时间看见太阳的地方,清音和陶英才、花姐三人给她送到殡仪馆,剩下的事清音没有太操心,来的人也不多,顾家一家子都来了,送她最后一程。她留给鱼鱼的宝贝咖啡杯们,也被顾安用破吉普车拉回家,整整齐齐的摆放进鱼鱼的房间里。
这种时候的顾妈妈就显得格外开明,她一点也不像其他老人害怕死者的遗物,什么晦气什么阴气重,不存在的,“春华那么喜欢鱼鱼,怎么会害她,留给她的都是好东西,是她对生活的热爱。”
“对,冯奶奶说了,女孩子不能哭,女孩子的眼泪很金贵的。”鱼鱼红着眼睛,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就连隔壁的小胖狗冰糖都知道,她肯定难过,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生离死别,难过到连鸡蛋黄都吃不下了,就连穗穗说请她吃鸡腿面包她都不想吃了,可她还是忍住了。
这个变化让清音和顾安大为触动。
说实在的,他们从没说不让她哭,而是她从小就不爱哭,横冲直撞的勇敢的小钢炮似的孩子,可她现在忽然在面对自己害怕的难过的事情时忍住不哭,这真的很难得。
晚上,顾安搂着清音,手指在她黑亮的发丝上一圈一圈的卷着,“咱们闺女,长大了。”
是的,清音也深深觉得,鱼鱼不再是那个会找他们哭鼻子的小女孩了,她开始有了大女孩的美好品质,变得越来越勇敢。
“不过,她这也不知道是真想开了还是没缓过劲来,过几天我抽空带她出去玩一趟,你忙你的工作,我开导开导她。”
清音工作忙,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他别的帮不上,分担带孩子倒不是什么难事。
“再看吧,你那边呢?最近没听说你那边有什么事。”
“还行,大哥回来后,有些工作有他的牵头配合,我们轻松很多。”
清音点点头,他们的工作不是单打独斗,尤其这两年治安案件频发,正处于“严打”时期,很多工作他们都需要各方配合,有顾全这位新上任的刑警队长,确实方便很多。
“虽说在严打,但还是有人顶风作案,最近你下班要是晚,就先别回来,在卫生室等着,我去接你。”
“我现在的体能,他们能奈我何?”清音故意嚣张的秀了秀自己那线条少得可怜的肌肉。
实在是太忙了,到单位一坐就是一整天,连喝水上厕所的时间都要挤,她已经很久没锻炼过了。
不持续锻炼,肌肉又没了,清总叹气。
怀念上辈子的健身房,沉浸式健身两小时,那种流汗的感觉,有时候居然能让她忘记工作的辛苦。
“等鱼鱼放暑假,我带她出去玩两天,你想吃鱼还是羊肉?”
鱼和羊肉现在想吃就能吃上,已经没以前稀罕了,清音现在开始稀罕上辈子的垃圾食品,“我想吃烧烤,想吃麻辣小龙虾。”
烧烤顾安记得,上次李修能过来,他们还自己在院里做了一顿,但烧烤不是光烤就行,还要提前准备食材,又是洗,又是切,还要提前腌制,他不舍得清音太过劳累,“小龙虾,就是臭水沟里那种虾爬子吗?”
“对。”
“你确定那玩意儿能吃?”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去舅舅家的时候,曾在水沟里见过一些,但当地人都嫌那东西没什么肉,浑身是壳,关键是还一股腥臭味,都没人吃的。
“肯定能吃,到时候你能钓多少,只管钓回来,我保证让你香掉舌头。”麻辣小龙虾在后世的夏天,那可是消暑神器,是夜摊之王!
鱼鱼知道要跟爸爸去钓小龙虾,高兴得又蹦又跳,一天问几次爸爸怎么还不出发,顾安实在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得赶紧带她去。
顾全听说他要去钓那东西,倒是没说不能吃,还给帮忙准备了几个钩子,弄了一点猪肝和鸡内脏,据他说这东西是龙虾很喜欢的。
到了周日休息那天,他叫上徐文宇和刚子等人,开着破吉普车,杀去顾舅舅家不远处的小池塘,那里种植着一片荷花,这个季节看出去粉丢丢的,还有点好看。
几个男人一字排开,暴晒在太阳底下,唯独鱼鱼有顶草帽,钩刚甩下去,感觉到震动,立马往上一提——
“好家伙!”
“一块猪肝钓起一串虾爬子!”
“咱们同样是钓,咋就钓不到这么多,顾小鱼你真是第一次钓虾?”
鱼鱼紧张地盯着青溜溜一串,小心翼翼的,缓慢的拉到跟前,然后火速放进桶里,确保中途不掉任何一只,这才松口气,“真是呢,我妈说了我这叫还在新手保护期。”
嘿,别说,还真有点道理。
因为第一杆的丰收,顾小鱼信心爆棚,一杆接一杆,钓起来一串又一串,而一直不甘示弱的来妹等几个男孩子一见,都不乐意了,说肯定是顾叔叔给她占了个好位置,她那里肯定有个虾窝。
“行吧,那我跟你换位置吧。”鱼鱼一副“强者从不抱怨环境”的淡定。
结果……她真的又钓了一串又一串!
来妹哭了,又说是姐姐的鱼竿好,因为这是顾叔叔专门给她做的,肯定比他爸做的好。
“行吧,那我跟你换吧。”
结果……来妹又哭了,他拿着绝世靓杆也只能掉起一只瘦瘦小小的小虾爬子,还差点又掉回水里!
过分!不公平!
刚子被他吵得烦死了,“边儿去,你咋就不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你看看你一天猴子似的窜来窜去,虾都被你吓跑了,但你姐呢?人家静静地坐那儿,耐心的守着,咬了杆也不急着起,气定神闲的等着,一直到咬了一串才拉起来,你有那本事没?”
徐文宇和顾安对视一眼,暗自点头。
连刚子都能看出来的事,他们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
“鱼鱼的性格,动如脱兔,静若处子,比一般孩子能沉得住气,以后必成大器。”
“还早,小孩子嘛,开心健康就好。”
徐文宇什么都没说,但他就是感觉,鱼鱼这孩子不简单,他在部队里待久了,看着她身上有种类似于高素质军队人才的特质。“我说,你家鱼鱼以后不会进行伍吧?”
顾安想都没想就摇头,“那太辛苦了。”
“你以前不是一直遗憾没能当兵吗,让她来完成你的梦想呗?”
顾安把脸一板,“你生孩子就是为了生个来帮你完成梦想的?”
徐文宇一噎,他现在还没对象呢!鬼知道他有多郁闷!明明长相不赖,人品也不差,但都三十老几了,就是没个能看对眼的。
他妈都快以死相逼让他出去相亲了,可亲没少相,就是看不对眼。要么别人嫌他年纪大,要么他嫌别人咋咋呼呼太娇气太事儿精,现在都被逼得不敢回家了。
顾安懒得安慰他,自己一边守着杆子,一边看鱼鱼热得小脸通红乐此不疲,还去大柳树下折了两根嫩柳条,给她编了个绿色的“帽子”,“来,戴上,别晒黑了。”
“我不怕黑,妈妈说了黑点没啥。”
顾安只能把那奇奇怪怪的“帽子”自己戴上。
徐文宇哈哈大笑,“清音啊清音,你看你把你闺女灌输得,连外貌都不在乎了,将来要是给你找个丑八怪女婿回来可咋办!”
“滚!”
不知不觉,鱼鱼一个人就钓了满满一桶龙虾,顾安和刚子带来的桶,三个多小时就全装满了,放后备箱都能听见虾爬子爬来爬去窸窸窣窣的声音。
清音见他们居然拉了一车的龙虾回来,也是震惊不已:“你们这是把龙虾的九族都给诛了吧?”
她原本以为顶多也就四五斤,所以买的配料也不多,谁知道居然这——么多,那点配料真不够看。
“鱼鱼来,跟你奶奶和香香阿姨去,帮我再买点黄瓜土豆回来,要新鲜的。”
“来妹去帮婶儿买两斤酱油,还有五斤啤酒,不用冰的,常温就行。”
“其他人都别闲着,干赶紧来洗龙虾,要用刷子好好地刷干净啊,再把头掐掉,虾线抽掉。”清音示范了几只,男人们顿时跃跃欲试,觉得都不难,撸起袖子开干。
结果,除了顾全手到擒来,其他人都失败了好几次。
正好隔壁的姜向晚听见这边热闹也过来,清音又拉到一个壮丁,因为虾实在是太多了,光这些人吃不完,养哪里好像都不合适,清音干脆从角门去杏花胡同,把玉应春和秦嫂子也叫来。
人多力量大,但依然处理到天黑,这些龙虾才开始下油锅,随着一阵阵麻辣鲜香的味道飘出来,所有人的肚子都“咕噜咕噜”叫个不停,来妹和小菊已经灌了三瓶汽水儿,在跑了五十次厨房之后,几个男人终于连锅抬出来满满两大锅的麻辣小龙虾。
趁着月色,喝着汽水和啤酒,大家吃得嘶哈嘶哈的。
清音念叨这么久的小龙虾,自然也不客气,顾安剥好虾仁递过来,她就心安理得接着,但吃麻小就这样,光吃虾仁儿没意思,还是要享受唆的过程……就连一贯不喜欢吃重口味的穗穗,也吃了好多里面的黄瓜和土豆片。
第一锅还不是那么入味,第二锅在汤汁里浸泡了好几个小时,那味儿……除了几个下酒的男人,女人和孩子直接都吃不下了,实在是太麻太辣太香了呀!
男人们聚在一起说起刚子的新车,他手里有钱啊,上个月刚买了一辆面包车,虽说小轿车更有面子,但他家人多,自己又经常上工地,车里需要随时放着用到的工具材料,所以面包车更实用些。
但饶是如此,男人们一个个都羡慕坏了,那可是转转方向盘,踩踩油门就能跑起来的小汽车啊!
清音躺在躺椅上打嗝,跟冰糖一样一点也不想动,天塌下来她都要躺着。
然而,天没塌下来,倒是英子凑过来,“嫂子最近有空没?”
“你说。”
“我有个小姐妹,想请你帮忙看病。我也知道嫂子忙,一开始没好意思来麻烦嫂子,我先带她去找秦解放看过,但吃了半个月的药不见好,又去找陈主任,依然是不好也不坏,这才来找嫂子。”
清音坐起来,按理来说秦解放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陈阳更不用说,怎么他们都没办法?
“到底是个什么病,你快跟我说说。”
英子先小心地看周围,确保大家没注意这边,才凑过来,贴着清音的耳朵说:“狐狸精病。”
清音“啊”一声,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什么意思?”
英子红着脸,难为情极了,“就是,她老是会想跟男人那个那个,就像怎么都不够似的。”
第109章
英子说话跟蚊子叫似的,清音本来就吃撑了,神虚得很,只听见什么“狐狸精”,只觉得匪夷所思:“怎么一会儿狐狸精,一会儿又什么想什么的?”
她的声音略拔高,大家伙都看过来,英子拐了拐清音,“哎呀嫂子!”
见她这么扭捏,清音更加奇怪。英子可是很泼辣的,在单位训下属训不听话的病人,在家能把父子四个训得头都抬不起来的,怎么说到生病的事这么扭捏?
估摸着是不方便说出口的,干脆拉她进客厅。
男人们吃着喝着,孩子们在院子里跑着跳着,客厅正好没人。
“就是我那小姐妹吧,她生了一种很奇怪的病,白天都好好的,一到晚上,躺进被窝里,就老想跟男人那个。”
清音想了半天才明白“那个”是指过夫妻生活,这交代的人说话还是太保守了,搞得她都一头雾水。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不算什么毛病。
清音顺嘴问:“她结婚没?”
“结了。”
“那没事啊,咱们都是过来人,这种事情也不是只能男人想,女人想也正常啊。”
“我知道,可……可关键是,她,天天想啊,就连来例假的日子都想。”
清音点点头,本来性.欲这种事就跟食欲差不多,有强有弱,更有个体差异:“就像有的人每天都胃口好,能吃三碗饭,有的人只是时不时地有时候想吃两碗有时候想吃一碗,而有的人就整天不太想吃,咱们不能说不爱吃饭的人和爱吃饭的人就是生病。”
英子一张脸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