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这段录像带应该好好保留着,等将来藤迦苏醒了,做为要她报恩的证据——”
镜头拉近,首先是那顶金盔。金盔的形状像个倒扣的钵盂,称呼它为“金盔”,只是因为它被扣在藤迦的头顶上。钵盂全身都平滑光亮的,没有任何地球人熟悉的雕镂的花纹,严严实实地把藤迦的头部连同头发包裹住。
钵盂的底部,也即是金盔的顶部,是完完整整的滚圆形——苏伦低声问:“风哥哥,你说这东西像不像半个灯泡?”
她在延续着“发光的金锭可以称之为灯泡”的理论,这怪异的钵盂从某个角度来看,的确挺像半个灯泡的。奇怪的是,要造就这么一个形状的黄金制品,只怕得需要非常精细的模具才能做到。
镜头转移到藤迦脚上,两只金靴胖乎乎、圆滚滚的,鞋帮刚刚没到她的脚踝。
苏伦蓦然长叹:“那不是金靴,根本就是……就是……”
她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表达,因为世界上绝对没有一种鞋子,是有着圆弧形的鞋底的。这样的金靴,根本无法令人顺利地直立行走。
救人之后,我或许是太紧张了,听完铁娜的话就离开了中央墓室,完全把藤迦交给医护小组来照顾,根本没注意到如此多的细节。
“风哥哥,当时你太紧张了……其实,换了营地里其他人,或许连下井的勇气都没有。”
苏伦将画面快进了一小段,镜头指向藤迦的胸部和腰部,这时的画面,让我瞬间要哑然失笑,更要惊骇万分,心里像是打翻了乱七八糟的调料盒,什么滋味都有了——“竟然……是两块完整的黄金套筒?”
所谓的“铠甲”,只是两节套筒,一段遮住藤迦的胸部,一段遮在她的腰部一直到膝盖以上的部位。用现代服装术语来说,上面的是“抹胸”,下面的则是标准的上班族“一步裙”。
苏伦将画面定格,起身去冲咖啡,留一段时间让我从震惊中慢慢清醒过来。
这样的铠甲罩在身上,恐怕藤迦就算苏醒过来,也没法行走,只能坐或者卧——“苏伦,这……这不是铠甲,而是……而是某种装饰品?对不对?”
苏伦捧着纸杯回来,把热腾腾的咖啡递给我,若有所思:“或许吧……或许可以说是装饰品?为什么不是某种图腾象征?”
我接过咖啡,随口又问:“为什么不早在电话里提示我?我离开时太匆忙,根本没有仔细观察过藤迦身上的黄金盔甲,要是你早点跟我说清楚,或许我能从铁娜嘴里套些什么资料……”
这种情形真是极端诡异,以至于让我由于太过激动而声音渐渐提高,无法自控。
苏伦忽然轻轻地说了句题外话:“风哥哥,你有没有感觉自己最近很瘦……很憔悴?”她取出口袋里的一面小巧的圆形珐琅面镜子,啪的弹开,伸到我面前。
我愣了愣,下意识地反问:“是吗?”
镜子里映出我的脸,苍白中透着一抹蜡黄,双眼满是血丝,眼眶上下全都是惊人的铁青色。嘴唇上干起了细小的水泡,并且脸上、脖子上全都是大漠里特有的浮尘——“这是我吗?”我自嘲地笑着,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触到那些水泡,猛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痛。
自从四位专家飞抵营地开始,我几乎就没踏踏实实的睡过一晚,全部心思都给土裂汗金字塔占据着。就算在睡梦里,所有的梦境片断也都是洪水猛兽、古墓怪蛇之类匪夷所思的恐怖情节。
“人,不是铁打的,要是你累病了,我在营地里还能依靠谁?”
又是一句题外话,苏伦的声音变得柔柔弱弱,仿佛随着夜的凉意渐渐合拢过来之后,她的心情也一步步消沉了。
我并非不解风情的傻瓜,只是不想早早地让自己被情丝纠葛住。
天下那么大,江湖那么辽阔,自己曾仿效古人“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壮举庄严地发过誓:“在所有理想没完成之前,绝不考虑儿女私情!”
“我没事的,咱们大家都会没事的。”我叹着气起身,避开苏伦的镜子和关切。
只是一瞬间,苏伦又恢复了冷静,收起镜子,切换了屏幕上的画面,显示出了一页密密麻麻的文档资料:“风哥哥,我们有理由怀疑,藤迦身上穿的,是某种古埃及仪式里的‘圣衣’。同样的例子,曾经出现在玛雅文明的壁画中——”
文档尽头,是一幅极为清晰的石刻壁画。铁青色的石头上,刻着一张宽大的祭台,四周围绕着面容庄重、衣衫褴褛的一大群人。其中一个,手里举着火把,正要点燃铺在祭台上的一堆干柴,而干柴上面,平躺着一个身子极其短小的人。
“壁画来自玛雅人金字塔的圣殿基座上,据考古学家们推理考证,这种祭祀仪式,是在祈祷上天派遣天神,附体在祭品身上,扫除人间瘟疫。”
苏伦敲了两下键盘,将那祭台上平躺的人放大到极限,这下能模模糊糊地看清楚了,那人头顶、身上、脚下的装束基本跟藤迦的诡异状态相似。
“你的意思,某些神秘的人,将藤迦掳掠进金字塔,将她当作祭祀上天的祭品,给她穿上这种奇怪的衣服……”我一边紧张地思索,一边审视着画面上的那个身材极其感受的人。玛雅人的壁画也是毫无比例可言的,因为那个小个子的人,样子像个发育畸形的病态儿童,手脚细得像四段营养不良的甘蔗,再套上那奇怪的护肘、护膝,简直儿戏一般。
“可以这么说。”
“哈,不过,你的理论有个最大的破绽,玛雅人的文明发祥地跟金字塔相距有多遥远?无论是地域还是年代、无论是文化方式还是种族特征——两者差别,甚至可以用土星人和火星人之间的差别来比喻。所以,玛雅人的祭祀意义,绝对不可能照搬到埃及人的祭祀活动中来引用,对不对?”
以我的地球知识,很简单地就看到了整个问题的症结所在。即使祭台上的人与藤迦的装束方面有相同之处,但如此草率地就把他们混为一谈,实在不妥。
苏伦笑了笑,似乎早料定我有此一说:“风哥哥,我已经把我的资料和猜想送达到某个考古学研究室去了,四十八小时内肯定有回音。我们两个对古埃及金字塔稍微熟悉些,对玛雅文明却是知之甚少,所以,专家会给出合理的解释,现在的问题是,这些黄金套筒是如何穿在藤迦身上的呢?”
她随手切换画面,指着套在藤迦胸部的那一截金光耀眼的筒子。
女孩子的身体往往是肩宽、腰细,到了髋部再略微突出一些,藤迦的这种“标准美人”身材特征更是明显。套筒紧紧地箍在她的胸部,几乎没有什么缝隙露出来,这种状态下,套筒是怎么装到她身上去的呢?
苏伦很肯定地指出:“那套筒毫无接缝、暗榫,绝对是浑然一体的。”
“这就真的奇怪了,难道……难道……”某些现实中存在的事情,根本无法用理论来解释得通。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的想像力极限——
第5卷 万蛇之窟 第1章 突如其来的地震
这种情况下,除非套筒的对接部分是直接缠绕在藤迦身体上之后再完成的,否则绝不可能如此严密。
换句话说,整个过程,是某些神秘人物将藤迦抓到金字塔内,通过无法想像的手段,将她身体上加了这些古怪的黄金外衣,然后放置在玉棺里,压在大金锭下——
我低声笑起来:“苏伦,你不觉得这样的过程很好笑吗?”
苏伦用力点头:“对,是很好笑,但这件事的的确确发生了,而且就在咱们眼皮底下。”
关于藤迦的奇遇,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
至于我向苏伦叙述过的艾哈坎镇的怪事,也是如此,以我尖锐的目光,竟没能察觉老虎究竟藏身何处,实在惭愧。可惜随身没有携带摄像机,如果能把当时的情况仔细摄录下来,此时两个人分析,也就能找到一些端倪了。
苏伦的第一反应是:“老虎藏在骆驼肚子里,甚至所有失踪的人,包括卢迦灿、唐心、宋九,都藏在里面,只不过老虎是你的好朋友,才会出声求援。”
我不得不立即指出这个论点的荒谬之处:“如果每个人都藏在骆驼肚子里,姑且不论肚子里装进这么一个大活人、骆驼会不会死掉——你有没有想到,最后一个藏身的人是怎么把骆驼肚子缝合起来的?难道会是从骆驼身体内部将切口缝合?”
苏伦半晌不语,只是紧锁眉头,瞪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我能想到的,铁娜肯定也想得到。这个问题太荒谬了,所以任何人想到我的反驳理由时,都会放弃继续想下去的必要。
所有的诡异怪事,都没有答案,或许我们对地球上的万事万物、对江湖门派中的种种诡谲伎俩知道的实在太少了,不过是沧海一粟,所以才不能对这些设问自圆其说。
“苏伦,明天我会向纳突拉建议,把萨罕长老释放出来,借用他的‘读心术’读出藤迦脑子里的——”
话没说完,脚下陡然一震,仿佛地震前的预兆般,令我身子一晃,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大步,膝盖外侧狠狠地撞在床沿上。
“地震?”我张口大叫,整个帐篷也狠狠地晃动了一下,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向侧面滑出去,幸好被苏伦一把摁住。
那一下震感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只有十分之一秒的时间。
我和苏伦都愣住了,以至于一瞬间,我浑身都像是浸在冰窟窿里,从头到脚都刺骨般的寒冷。
“是、是地震!”苏伦迅速合上笔记本电脑的盖子,飞快地把它装进行李箱里,塞到床下。
营地中央,已经拉响了急促尖锐的警报声,同时有十几盏血红色的警灯同时闪亮起来。特别是瞭望塔上那群士兵,立刻用高音喇叭开始广播喊叫:“所有人,坚守岗位,不得擅自行动……所有人不得离岗,不得在营地里随便走动,不得离开营地外围三十米距离,违者格杀勿论……”
这种语气肃杀的警告,一遍一遍在空旷的营地上空回旋着。
苏伦抬手看了看表,急促地说:“根本没有地震局的预报啊——”她的另一只手已经取出手机,迅速按了个号码,随即大声询问:“开罗地震局吗?请查一下,开罗城南到胡夫金字塔周边,有没有地震预警?”
刚才这次震动来得突如其然,弄得人措手不及。不过,大家都是住在帐篷里,倒没有房倒屋塌砸伤自己之虞。
彩虹勇士应付突发事件的能力足够强大了,虽然是毫无先兆的地震,营地里居然丝毫不乱,就是身在高处的瞭望塔上的人,也只是全身戒备,而绝不会惊慌奔走。
要知道,沙漠里极少发生这种震感强烈的地震情况,毕竟遍地黄沙的情况下,会对震感的传输造成极大程度的削减。只要不是近在咫尺的高等级地震——“苏伦,我觉得大事不好了!”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直觉上模糊意识到这次古怪地震跟土裂汗金字塔肯定有关。
地震局方面已经回应了苏伦的询问:“完全没有,并且六十年来,这个季节里,埃及沙漠发生地震的记录为零。”
苏伦合上电话,向我苦笑着点点头,表示同意我的观点。
我们同时闪在门口两边,挑起门帘一角向外观察。
营地里没有走动的人影,所有岗哨已经原地卧倒,子弹上膛,随时准备投入战斗。探照灯的雪白光柱与警灯的血红色光芒交织成一片,不停地从帐篷顶上、井架上、黄沙空地上划过。
奇怪的是,井架那边静悄悄的,仿佛是在故意与我的推论相悖似的。
如果井下发生了强烈地震,那么井架四周肯定会迅速坍塌下去,带动整个营地都向沙坑里滑落的连锁反应。如果出现更糟糕的情况,只怕会引起金字塔附近大面积的“流沙连锁井”现象,将方圆五公里的范围内全部变为流沙层——
苏伦的沙漠知识亦是相当丰富,脸色苍白地低语:“千万别出现流沙井……否则大家这次就要一起‘天葬’了——”
沙漠里的流沙井漩涡最是恐怖惊人,常常可以无声无息地吞没整队的骆驼、牛羊、野兽,变成动物的天然墓地。
我就曾经亲眼看见过一辆属于埃及军方的辎重车陷入流沙井之后,另一辆赶来救援的军用卡车,非但没有将同伴救出,反而在强大的流沙漩涡牵引下,自己最后也遭受了灭顶之灾。
幸好,震动只发生了一次,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根本没有其它反应。
苏伦长吁了一口气,拍拍胸口,重新回到桌前。
我把门帘全部挑起来,立刻引来了探照灯的特别“关照”,冰冷的光柱毫不客气地射在我身上,随即有人大声喊话:“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不得踏出帐篷,否则格杀勿论……”相信随着光柱的移动,狙击手的枪口也迅速指了过来,这可不是随便闹着玩的。
我赶紧双手高举,缓缓后退,生怕给冷血无情的狙击手误杀。
我知道,做为一个优秀的狙击手,当他聚精会神地把手指放在扳机上、把眼睛贴在目镜上时,一个人对于战斗全局的控制能力、左右能力,无异于半个上帝。
记得在意大利时,我曾结识过一位美军陆战队的退役狙击手,他原来的正式名字,早就被人淡忘,而他的外号——“狙神”,却成了九十年代伊拉克战场上无所不知的无冕之王。那是一个很有趣的传奇人物,相信以后将会出现在我另外的故事当中。
我向后退了两步,光柱缓缓移开,就在此时,连续的巨大震动响了起来——我能感觉到那种来自地底的“轰隆、轰隆、轰隆”的“感觉”。
对,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只是无声的震动,仿佛有个暴怒的硕大无朋的天神,正在我们脚下的某个地方,摧枯拉朽般地踢打挥舞着,像要把这片地方整块毁灭一样。
如果不是有狙击手的事先警告,此刻营地里肯定就会人仰马翻,所有人暴走成一片了。
探照灯突然灭掉了,旋转的红灯也无声地停止,随即,营地里出现了短暂的黑暗。
“风哥哥,卧倒!”苏伦跌跌撞撞地跃过来,伸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们同时扑倒在地,迅速左右翻滚,避开门口附近的射击裸露区。
一阵凄惨惊恐的嗥叫声响了起来,来自于营地西边的工人帐篷。随即,一阵杂沓混乱的脚步声从帐篷里奔出来,直接跑向营地北侧的车辆停放区。
耶兰的发掘队伍,一共有三辆外表破旧但性能稳健的丰田面包车可供使用。我的视线因为强光的突然消失而出现了短暂的“视觉真空”,但我的听觉却灵敏地分辨出,至少有六名以上的工人,已经飞奔到汽车旁边,有个手快的已经“砰”的一声拉开了车门。
苏伦蓦的长叹:“糟了!”
她在开罗待的时间比较长,自然深知彩虹勇士的厉害。
“噗噗、噗噗”,狙击手的枪声共响了四次,随即高强电筒的光芒已经将那辆面包车笼罩住。地上倒着三具尸体,驾驶座上斜躺着一具尸体,全部都是头部中弹,整颗头颅都炸裂开了,惨不忍睹。
剩余的两名工人已经呆若木鸡地高举双手,乖乖地停留在电筒的光圈中。
狙击手的瞄准镜全部配备了最先进的夜视仪系统,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环境下,也绝不会放过一点风吹草动。
骤然间,营地里变得一片死寂,只有呼啸的沙漠夜风翻卷着划过天空。
有这个瞭望塔在,半径一公里内的任何敌人都将无所遁形,毕竟这是埃及军人中的精华所在,每个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是地震吗?真的是地震吗?”苏伦伏在地上,斜着向瞭望塔方向望着。
那种震动虽然来得剧烈,却没有对营地造成任何破坏,那么,方才的发电机系统怎么会同时发生故障,造成全部营地停电?
“啪、啪啪——”有人鼓着掌从谷野的帐篷里走出来,向瞭望塔上的士兵冷峻地叫着:“做得好!谁要想在营地里趁乱浑水摸鱼,这些人就是他的下场!”那是声音略有些嘶哑的铁娜,影子被月光拉得斜斜延展于沙地上,像是个影影绰绰的怪物。
在沙漠军团的眼里,所有的埃及土人的生命都很下贱,杀死一个土人,比踩死一只蚂蚁费劲不了多少。况且,只要将尸体往沙土里一埋,死无对证,更没有人会追查这些。不知道耶兰看了这一幕是怎么想的,那些工人都是他高薪集合起来的,只怕到了最后,政府劳动保护部门会找他要人了。
营地里的紧张气氛似乎并没削弱铁娜的嚣张气焰,想必她跟纳突拉的谈话进行得比较愉快,并没有不可调和的冲突。
铁娜又向瞭望塔上做了个什么手势,腾的一声,一颗绿色信号弹从塔顶飞上天空,爆发出一朵直径足有三米的绿色焰火,以一种绝顶艳丽的风姿缓缓坠落。
这个信号是针对环绕营地的军车而发的,焰火一落,此起彼伏的引擎发动声立刻轰鸣着响了起来,而后,车灯的强光迅速交织成一张辉煌的光网,从另外的角度将营地里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