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行人》 第1章 《夜路行人》作者:风拾野草【cp完结】 文案: 疯批偏执攻x坚韧懂事受 (宁湛城x陈昀)【总裁 x 穷学生】 宁湛城为了寻找能够以身犯险拿到资助侵犯丑闻证据的学生接触到陈昀,却不想在他的帮助下自己也沦为情感的困兽…… 当一个坚韧懂事的孩子遇到一个表面理智实则偏执的疯批…… 以下为正式文案: 成长就像走夜路 总有时候要摸索前进。 那地板是潮湿的,天色是黑的,走在黑夜里的路人,都像无数蝼蚁被往前驱使。 无论是宁湛城这个人,还是他的复仇,都与我无关。 我只是机缘凑巧遇到了他,他帮了我,所以我也帮他一把,仅此而已…… “尽管好几十万人聚集在一块不大的地方,而且千方百计把他们居住的那块土地毁坏得面目全非。 尽管他们把石头砸进地里,害得任什么植物都休想长出地面。 尽管出土的小草一概清除干净。 尽管煤炭和石油燃烧得烟雾弥漫,尽管树木伐光,鸟兽赶尽。 可是甚至在这样的城市,春天也仍然是春天。” ——列夫·托尔斯泰 写给每一个在成长中挣扎的你 感谢各位看客 第1章 送烟 1 一个人一旦独自处世久了,整个人就会像在云端,也像在黑夜,单一的视角会让人像在走夜路。 走夜路。 一个摸黑行走的夜路行人,一个蒙在鼓里的回声。 有的回忆很远古了,但却历久弥新。 我致力于忘掉一段记忆,但又总是在努力的过程中愈发深刻。 梅老师说是因为我对此太执着所以才会这样。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所以我开始学习怎么解绑自己。 这个过程并不是很轻松。 十八岁的我也并没什么不同,可能少了点自信的底气,但总归来说算是个阳光开朗的少年人。母亲买了一个大蛋糕回来,妹妹和父亲都很开心,我吹灭蜡烛的那一瞬许了许多愿望,现在已经不记得了。 唯一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蜡烛油滴了一滴到我手上,留下了一个小坑,至今还在。 高考之后我第一次跟班上的几个同学去通宵骑行。站在群山尖上,下面是星星点点的灯火,星罗密布,非常震撼。 和伙伴们站在山上迎着山风,我第一次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和希冀,远方的天地世界,我第一次感到向往。 可那向往的蓝图还没来得及描绘,就戛然而止了—— 当我第三日回到家,在经过菜市场的时候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她说,父亲车祸,你快来。 我车都没锁就奔去医院,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只是轻轻掀起被子看了父亲最后一眼,就再也无话能说了。 事后比我想象中更加冗杂和疲惫。吊唁的人一波接一波的来,各种酒席,上香,致礼。 整个丧事办了七天,母亲一直跪在地上,妹妹时不时地把头上的白头巾扯下来玩。 来的人很多,一上来就两眼泛红,然后跪了跪就起身,之后就再也不知去了那个桌。我一边忙着招呼,一边又要忙着防止不认识的人进到房里偷东西。 我本人倒是挺冷静的,上下打理的时候并没有哭。我听到来吊唁的亲戚对我的小声议论声,但我也没什么在意的,只有麻木和空虚,通过一阵一阵的冷汗表达出来。 终于等一切都结束寂寥无人的时候,灵堂里只剩我一人。父亲的照片面容苍白,但还是好看的,毕竟还年轻,看着端端正正的,很俊朗。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父亲前几天的叮嘱,说骑行回来后做平锅水煮鱼给我吃,那鱼是他半个月前在老家钓的,七斤六两,他当时拎着鱼走到客厅喊我: “昀儿你看!只有怎么老家才能钓到这么好的鱼!”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只是当时外面的风很应景的一灌进来,冷得我打了个寒颤,然后我眼眶里一滴泪就落下来,很重。 我在灵堂里最后再给父亲许下一次承诺,然后就送他走了。 父亲一去,我的计划便全部打乱,我原本的择校,旅行,想做的事,便都成一张废纸。 本来可以上外地的一个好学校,但我放心不下母亲和妹妹,便填了本地的一个普通本科,选了一个经济学专业。 我第一次开始着手为家里计划理财,第一次考虑妹妹的学业和未来的教育费用,还有家里的各种大小开支,水电煤气,网和油钱。 我终于意识到,家里只剩下我一个男人了这件事,我大学即将支出的损耗,这一部分不能让母亲承担。我已经成年了,我不能让母亲和妹妹受苦。 以前父亲母亲从不让我操心钱的用度,我也没太当回事过,但当我真正开始赚钱才明白钱的来之不易。 母亲本来是兼职工作的,现在因为家里的原因变成了全职。妹妹上小学,我要上大学,母亲有哮喘,还有高血压,一直在吃药。还有家里的柴米油盐,离不开的,样样都是钱。 我从前觉得一点小钱斤斤计较很庸俗,现在却样样都开始精打细算。而这样的、我以前看来称之为俗的行为,现在却让我感受到责任的意义。 第2章 家里的房子是之前父亲赚的钱加上借了一点亲戚的钱买的,现在父亲人不在了,但人情还在,我不能把父亲的名声断了,我得把借亲戚的钱还了。 我开始找上门家教的服务,但我人脉圈子还很狭小,又还没上大学,家长很难买账,找了几圈,实在没戏。 机遇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全国各地外卖业务因为一场直播界的“文艺复兴”突然发展迅猛。新兴产业的出现于我而言简直是绝处逢生,我便开始去送外卖,一个月保底3000。 带我的那个骑手听说我之后要去上大学,问我在哪里读书,我说,就在本地,靠近爱丽丝的那个,他拍拍我的肩笑:“有出息啊小伙子,考这么好!” 听到这句话我就释然了。因为那些亲戚朋友听说我要上的大学就在本地时,摇着头说: “读那么多书最后也只读了个普通大学呀。” 而在这个狭小的牛肉面店,带我上路的老外送员坐在木桌上跟我一起等外卖单,说“考得不错”时,我就突然觉得,不过如此。别人的话其实也就是一个屁而已。 送外卖是个十分累人的活,我早上起来总是头重脚轻。我的手本来很修长,但也开始因为骑车冻出一层糙皮来。还有好几次都超时被投诉,各种不文明的顾客等等不胜枚举。有一次晚上还碰到一个变态。 那天我快收工了没穿外卖服,穿了我妈的一件羽绒服,结果那傻逼把我当成了女孩,上来就摸我脸,我差点把电动车抡起来揍他。 但我还是忍住了,只是用力踢了他蛋就走了。毕竟我手上这单有点值钱,而那个死变态看上去也痛到了,我就赶紧溜了。 母亲总是要我别去打工,要我专心念大学。但我渐渐发现家里的东西开始变少,萧萧告诉我是母亲把家里的东西卖掉了。 我知道这件事后难受了很久,因为家里的所有家具和装饰都是母亲精心挑选才买的,每个物件买回来的时候她都很珍惜,她对我说过,小昀,家里要有温馨的感觉,要有烟火气。 可我难过又能怎么样呢?情绪在事实面前是最无用的东西,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执着于钱。我口口声声说要成为家里的支柱,可事实如今却自顾不暇。 钱,钱,钱,我现在最缺的就是钱,最起码要先手里有点闲钱把开学时的学费和买军训服的钱给交了。 骑电动车慢慢变得很熟练后,我开始意识到光送外卖还是太单调,家里开支无可避免也越来越大。我开始想着给附近小区买码的人做庄,听说这活不累,而且不赔。 我买了条中华找到领头人让他给点关系,但那人看我是个毛头小子压根不理我。我在他家楼下蹲了三天,刚好那三天雪下的贼大,我站在他家电杆下感觉自己快被冻死了,想着要是在这里冻死了,一传出去是为了求人让自己帮着做庄入门,想想都觉得丢人。 正当我要走的时候,那人母亲回来了,看我站那就问我,我说我是宁先生的朋友,她就带我上了楼。 上去了之后才知道那女人只是宁湛城的小姨,她给我倒了杯水还把火炉拿出来给我烤,言行举止跟宁湛城那家伙完全两路子,我不敢太接着,因为那家伙坐在椅子上只顾看手机一言不发,看我进来这里很不耐烦的样子。 宁湛城:“你年纪太小了。” 我:“我学东西很快。”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的走过来,把我手上提的那条烟拿过去。 “你抽烟?” 我意识到不能让他小瞧,很冷静地说: “抽。” 宁湛城皱了皱眉,“帮你找个别的路子,你把烟戒了。” 我:“什么意思?” 宁湛城:“大学生可以干点大学生的事,你把烟戒了,我帮一下你。” 他没说太多,最后留了个电话给我,然后就把我轰出去了。 第2章 戒烟 2 很多东西是用肉眼看不到的。 就像某一天突然开窍般的懂了小时候大人意味深长的谜题,也像半夜突然觉察到抽筋般的生长痛,和潜移默化中自然形成的缄默。 与其说是它们是成长的代价,我更愿意把它们归咎为成长的伤疤。 母亲身体越来越不好,一洗完头,厕所就堵,我已经能很熟练的把厕所里的头发处理好,每次看着母亲偷偷捡地上的头发,我就忍不住躲到房里。我不敢面对她。 我知道自己为家里做的远远不够,母亲一个人承受着家庭内外的双重压力,还要天天演戏给我和妹妹看。 我不敢想她心里的压抑程度,我只想赶紧赚钱养活她们,让母亲和妹妹过上好日子。 春去秋来,日子很快地划走,但生活却从一而终,我每天依旧这么行尸走肉地浑浑度日,然后是累死累活地睡过去。 又一天我刚从经济学院出来,想着去取自行车,远远的,在校门口看到了宁湛城。 他换了一套衣服,比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年轻了很多,光看脸也像一个大学生一样,但周身的气质还是像个大老板——很气派的样子。 第二次见宁湛城,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主要是他这种人,见过一次就很难忘记,很有气质的感觉。 去年说要帮我找路子的事没兑现就敢跟我碰面,我暗想这家伙完了,今天我非当个无赖找他要个说法。 第3章 可还没走几步,宁湛城就向我挥了挥手。 虽然这家伙很难评,但长得还不赖,最少在我认识的人里面算个大帅哥,站在大门口这么一挥手,确实让人觉得有点面子。 “你来这里做什么?” 宁湛城没有回答,转头然后招呼了一声:“上车。” 我第一次见宁湛城的车,也是第一次坐这种车。 保时捷911,纯黑的,很装的感觉。 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我当初给宁湛城送的那条烟对宁湛城来说就是个笑话。 我身边从来没接触过有钱人,高中同学倒是有不少,但都没深交,而且他们都很低调,那时校服一罩,大家都是一样的萝卜。 所以这么看来,宁湛城可能是我接触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有钱人了。 从车来看的话。 我迅速回想了一下去年那天无意闯入的他小姨的家,感觉也没有很富丽堂皇,只是比较大一点,布局什么的都很亲民简单,跟我家也差不多的感觉。 “缺钱的话,现在当演员来钱快。” 宁湛城手靠在窗户边上,抽了一口烟,味道很浓,在整个车子里蔓延开。 我:“你有办法?” 宁湛城:“陪睡陪吃陪住,”他斜了我一眼,“陪的对象不是我。” 他又抽了一口烟:“可以你就来。” 我:“在本地吗?” 宁湛城:“如果在呢?” 我脑袋一抽,应道: “好,我可以。” 说完这下,他终于看了我一眼,不再目视前方了。 他的头发跟上回见的完全不同,休闲且自然,看着清清爽爽的,所以才显得年轻。 而拿烟给他那回,他看着一副刚忙完工作的样子。 我突然发现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在阳光下是棕色,色素很少的样子。 我突然开始回想今天早上在镜子前自己是什么样子,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但那目光也只停留了不到两秒,宁湛城甚至都没有偏一偏头,只是眼睛转了转。他扯了一张卫生纸,把烟头包在纸里,又丢了一包烟给我。 我一看,是一包烟。 宁湛城:“你没守信。” 我:“你指什么。” “戒烟。” 我把烟丢进车窗下的卡口里,“没抽过,不会抽。” 宁湛城像是想到了什么,没说话。 “那个人是谁,让我陪的,”我反问道,但宁湛城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这里没有这种人,想要这样,不能只固定在一个地方,要随叫随到。” 就像许多微妙的情感一样,我其实并不能很准确定义我自己的想法。 我极希望成为家里有担当的大人,赚钱养家只是一方面,如果说我执着于钱,这话也没有错,毕竟钱能解决很多事情,也能让情绪变好。 但我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只想得到钱。 我也许也需要一点好名声,让家里如今操蛋的局面显得没那么不堪,而不是每次提起都会让听的人露出怜悯的表情,然后这表情又让我恶心半天。 但这么说都还是不够完整说清我真正的想法。 可直到此时此刻,坐在宁湛城的保时捷911车里,宁湛城问我缺钱的这一刻,我才真正醒过来: 我其实根本就是个自私的浑蛋。 我想要的,不过是想证明自己,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但怎样才算证明,我确实是不清楚的,甚至于要到达一个怎样的程度我也不知道。而且刚答应了这样事的我这么说更像个伪君子,尽管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信任眼前这个人,但我从见他的第一面就直觉: 他跟我是同一类人。 可他的话有几分真假也无从判断,我唯一清晰的一点就是:我不能离开母亲和妹妹。 我本来又不想卖身,如果还要我离开母亲和妹妹,那我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做着种买卖。 这么一想我就突然意识过来,宁湛城根本没有让我去当陪人买卖的想法,他只是在试探我的底线,看我能做到什么程度,他好从中定位我这个人——这个买卖的价值,能被利用到什么程度。 而我,只需要迎合他,表示出我的程度和野心就好。 但此刻我不知道我那进了水的脑瓜子出了什么问题,这一秒,我不是很想这样。 我:“那算了,我不干了。” 宁湛城:“你今年多大了,什么专业。” 我:“十九岁,大二了,经济学专业。” 宁湛城:“为什么选这个?” 我:“这个专业分最高。” 宁湛城:“为什么这么缺钱?” 我:“世界上没有人不缺钱。” 宁湛城无声地笑了一下,或者只是弯了弯嘴角,我没太分清。他看我的余光很冷漠,或者说,没有情绪。 “我大学专业也是学的外贸。” 我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因为我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有求于他,坐在他的车里,回答他的问题,在往来里处于劣势方。 他对我大概了解,但我却对他的一切都懵懵懂懂,我不知道他想在我身上获取什么价值,或者说,要我为他做什么事。 第4章 “你先来我家当我的助理,之后我再分配你做别的事。月薪想加就直接说,后天开始。地址我短信给你,你今天内把简历发我,现在,下车。” 宁湛城把车锁打开,我打开车门出去。 秋风吹来最后一点夏天的余热,宁湛城前额的头发随风轻轻地往后,天色渐沉渐晚,路人来去,像有人在催他走一样。 他从半遮住的车窗里看向我,那个眼神像在看一个认识很久的故人,他的头发柔顺又自然,像我的一个朋友。 直到很多年后,这个场景在我心里都忘不了。 第3章 时薪 3 同为哺乳动物,狗有尊卑贵贱,人却不能这么说。 只因为人有健全完整的大脑皮层和元神,使得一切规则都以人类情绪为中心展开。 他们允许约束产生,他们制定规则,却不允许规则触犯到他们自己所创建的,称之为“自尊”的东西。 把这一切归因于“品德”的概念,在我看来,不过也只是自欺欺人。 可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我也在用人类创造的这一套规章制度过活。 正式开始成为宁湛城的私人助理并没有从那天结束后的后天开始,而是拖了大概一星期。 在这一星期里,宁湛城要我把现在的所有兼职和杂工辞掉,并要我全心全意对待即将到来的各科期末考试,说要我务必把学习做到最好,还要处理一下人际关系。 我本来是不参与任何学校事务的,但综测要看成绩和干部实务两部分,所以我不得不开始一些无意义的学校工作和社交,为了达到他说的要求。 宁湛城给我打了十万,备注“预付工资”,也就是说,如果不涨工资的话,我要在宁湛城身边至少先待十个月。 十个月。 一份听着像是搞笑一样的工作,一个下班后的私人助理。 下班了,还需要这样一个毫无工作经验的小屁孩来当助理吗? 还有让我专注于学习这件事。 我其实不想去揣测宁湛城的心理,也不想知道他的想法,因为我发现这样会把自己带到死胡同里去,然后没完没了的内耗。 他想要的是什么,我能给就给,不能就罢,我只想拿钱办事,完事走人。而且,宁湛城,无论是什么方面,都不像跟我是同一世界的人。 所以无论他是一个怎样极端又难以捉摸的人,都与我无关。 而且眼下,没有比去他那里更高的时薪可以给了。 一学期又快过完了,班级团建去了一次海边,跟我熟一点的一个同学叫贺晨科,我在第一节课的时候借给他教材和笔,提问还帮过他几次。我坐大巴一直很晕车,他和他女朋友一直默默有意照顾我,帮我拿晕车贴和水。 我对海没什么执念,能来就来了。贺晨科倒是和班上大部分同学一样,看上去挺兴奋的。 那海水的咸湿味混着淡淡的腥味,到不让人觉得难闻,风轻轻地吹着,我想起小时候父亲带我回老家放网捕鱼的事,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味道,我会在湖边捡很多牡蛎还有螺蛳,父亲会会让我在湖的几个角接网,我总是摔跤。母亲在岸边担心我,我担心鱼。 这些也已经很远了,那些鱼也很远了,现在想起来,竟有点淡淡的感动,父亲过世才两年,我竟也有了些超脱俗世的感慨,觉得自己有点装但又是真情实感,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你对这里不感兴趣?”贺晨科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我旁边,递给我一瓶柠檬水。 我:“还好。” “陈昀,”贺晨科转头看着我,“你......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事啊?” “为什么这么说。” 贺晨科一笑,“也没有啦,就是感觉你很成熟,行为举止像我家里的那些叔叔伯伯一样......我是说性格啊,不是说长相!” 我突然有点想笑,感觉很有意思。小时候一直模仿并憧憬的大人模样,居然是现在的样子,要是有时光机带着小时候的自己来看看现在的自己,不知道会有多惊愕。 人好像总是在成长的过程中憧憬未来并否定过去。在小学或初高中,总想着离开前一个环境后要有一个比之前更好的开始,可而后如果有一点没让自己满意,就会开始提前预想下一个时期和环境的完美模样,在备忘录上写下不知何时才能开始实施的目标。 没完没了。 如今的我已经明白这种可笑的预设想法只不过是无穷无尽的自我内耗。回想起以前的自己,甚至有点怀念过去的傻逼时光。 小时候的我,要是看到自己长大后是现在这样一副半死不活又郁郁寡欢的模样,可能会当场掐死自己吧。 我意识到沉默地有点久了,故作严肃的说:“说太多话有损本帅哥的形象”,然后就起身了。 贺晨科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从后面传来,我也没太注意他说了什么。 在宁湛城那里比想象中的要轻松的多,他只让我帮他做一些非常简单且轻松的活,整理文件或者打印一些报告,有时也让我帮他买杯咖啡。 他家很大,装修倒是很温馨的感觉,他也没有请家政,我对他一个人搞卫生这件事暂时处以怀疑态度。 也许他会每个月请一次家政上门,在我上课的时候? 宁湛城从不让我做任何活,扫地擦桌子也从来不让,哪怕是杯子打碎了也不会让我扫,只是让我站远一点,然后他会拿扫把来扫掉,像是把我当成一个小孩一样。 第5章 我也快二十岁了,难道连几片碎玻璃也处理不好吗? 何况之前打工的时候比划到玻璃还重的伤都受过,几片玻璃又算什么呢? 但我没有反驳。宁湛城总是工作到很晚。他给了我一个房间,让我当他的助手处理完工作后就睡在那里。 我本来是拒绝的,但在连续几晚他都十二点加班后,我就接受了。后来他发现我总是打瞌睡,就很少十二点后睡觉,一般十一点左右就去房间了。 宁湛城的客厅外的阳台上养了一盆大蒜,没有土,就泡在水里。 不是很懂宁湛城的生活情趣,但模样还都挺水灵的,绿色的苗精神得很。 他有一只叫阿落的狗,好像也是刚刚才接到宁湛城家里。是一只罗威纳犬,看着......很不好惹的样子。 倒是跟宁湛城很亲。 他还让我在他家写报告和作业,说可以把相关的书带到他家里来复习,于是我开始渐渐开始在他给我准备的房间里学习。他让我尽最大努力把学习成绩做好看,让我专心读书。 他比我想象地还要自律,虽然他确实看上去像是个ceo,总裁之类的人物,但他每天早上会六点半起床这件事还是让我挺佩服的。虽然我也总是六点多起来,可我那是被迫,但宁湛城看起来相当情愿,每天早上都会起很早带阿落去跑步,像是在享受生活。 真是......不能理解。 他有时会静静地看我发呆,但被我发现后又会毫不掩饰的直视我,然后状若无事地继续工作。 我很清楚我自己有几斤几两,如果一定要说长相的话也算还行,但身为芸芸众生之中的一个没钱学生,实在是瑜不掩瑕。 所以我对宁湛城的态度更加摸不透,刚开始每天都做好了被睡的思想准备,但过了一段时间发现他并没有这种想法。 我渐渐发现他给我安排工作这件事更像是他的一项工作内容,或者说是增加了他的工作内容,没有那些事情本身需要的意义,更像是大人为了让身边的小孩不捣乱而想出的转移他注意力的办法。 所以他在我身上投入的时间和金钱是为了什么呢? 什么样的东西值得他这么有耐心的引导一个屁都不懂的大学生? 我无从思索这种人的目的,但我又确实拿了他的钱。有时候在学校上课上着上着想起来会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 但好在只是一会儿,我有太多事情要忙,学校里的,家里的,还有宁湛城的,放到一起,无暇顾及其他。 刘哥是之前带我跑外卖的老师傅,我在自习室收到他的短信: “小陈啊,我女儿考上大学了,请你来吃酒啊。” 我想了很久。 实在没理由不去。 第4章 醉酒 4 人生三大喜事:升学,升职,升辈。 “小陈啊,这就是我女儿,刘思思,考的学校就在你学校不远,同一个区的,你们要是合得来可以一起走动走动!” 刘哥兴高采烈的给我介绍,像是介绍相亲一样。 但那个女孩看上去十分尴尬,但很懂事的感觉,很给他爸面子,总是笑盈盈的招呼每一个来的人。 酒席很朴素,是在一个露天的大排档,一共三桌,刘哥把我安排到了和他一桌,中途一直很大声地说话。是个二本院校,他很开心的向周围人介绍他女儿考大学这件事,刘思思也笑嘻嘻的,周围人都很给面子。 吃饭喝酒,刘哥眼睛一直红红的,但很亮,他眉飞色舞的模样,让我想起之前他和我一起送外卖被顾客骂的日子,和现在他眼眶发红的样子一对比,看着让人有点想落泪。我没喝过酒,但此时此刻突然也想试试。 一杯下去,先是一股生冷的味道,再就是一股灼烧的感觉从喉咙蔓延到胃里,很不好受。 第二杯就好很多,感觉有一种平复第一杯留下的痛感的意思在里面,让人感觉全身都放松了。 刘哥站起来给每个人都斟了酒,也给我斟了。那酒是冷的,拿在手里却很烫。 我中途跟刘哥打了声招呼,说有事必须得先走了,刘哥问我要不要帮忙打车,被我拒绝了。 宁湛城的家离这里不是很远,我沿着街边慢慢走,也想趁这会儿把身上的酒味散一散。 走了一会儿,我感觉头发有点湿,但又没有下雨,我感觉眼睛有点涨,眼皮有点重,扶着杆子站了一小会儿,直到雪花飘到我睫毛上,我才意识到是下雪了。 难道这就是微醺的感觉吗,或者我真的醉了? 晚上的街道看起来很商务,我感觉自己好像也是一个被朝九晚五工作压麻了的人,混混沌沌地往回走。 到了宁湛城家小区的楼下。我又看到了宁湛城的那辆保时捷911,车灯还是亮的。 他很少把车停在楼下,但是今天他停了。我站在远处看着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车上下来一个很美的女孩,表情很复杂的样子,接着驾驶座的窗户移下来,递出一个棕色的包还是书包,那个女孩把包接过来,走了。 我站在原地脚都快站麻了,就想等宁湛城先上去,但等了很久他的车灯还是亮着的。我感觉头重脚轻的,感觉下一秒随时都能倒在地上。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我感觉过了一个世纪了,一抬头,发现宁湛城的车灯熄了,周围也没有动静,他应该是上楼了。 第6章 我拖着自己的身体上楼,那电梯的眩晕感更是让我差点呕出来。我真的后悔喝酒这个事情,我感觉自己有点不受控。 按门铃按了好几下都没有人开,我整个人靠在门上很想就这么睡过去,但我会在宁湛城给我开门的时候打起精神,然后陪他度过接下来的时间。 楼道里的灯也很暗,这会儿要是出来个杀人魔,我真是连躲的地方都没有,要是第二天宁湛城看到我死在他家门口,估计会吓死吧……但也有可能不会,他可能都不会看我的脸,马上就报警了,这种事对他来说可能也不算大事...... 猝不及防的,靠着的门后伸出一只打断我神游的手,很用力地把我往里一扯,我差点摔倒。 宁湛城的大衣外套很冰很冷,像一块硬邦邦的冰块。他的手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抵在门上,离我非常近。 如果不是那种扼住喉咙的窒息感,那么近的距离我会以为他是要亲我。 所以我又一次警告自己不能再喝酒了,因为这让我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我开始眼冒金星,心脏也剧烈地疼痛。 我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是真正的生理性反应。我的器官告诉我,我会死,是在我第一次喝了酒的现在。 突然灌进冰冷又新鲜的空气,我被迫地接受着肺的运作,呼吸得很被动,因为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我感觉到一股很明显的气味,也是酒味,从宁湛城身上传来。 真是大意了,没想到这个疯子喝了酒会想杀人,我要是知道会这样,当初他站在学校大门口的时候,我立马就绕道走。 恍惚中,宁湛城好像扶我去了床上,然后关门走了。 我本来一点意识都无法聚拢,但他一走,房间一安静下来,我就好像恢复了正常意识和思维,如果不是来势汹汹的困意把我折磨睡的话,我觉得我已经酒醒了。 很理所应当的,做了一个非常糟糕且混乱的梦。 醒来的时候感觉很累,丝毫没有休息了的满足感,目眦欲裂的,头也很痛,脸也很肿,整个人真的像一具尸体一样,准确的来说,是浮尸。 宁湛城没在家,餐桌上有几张纸,我没走过去看,我本来也不是很好奇宁湛城的业务和工作。 我看了看挂钟,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我有点庆幸今天学校没课,不用费劲请假。 我本来想把手机的电充满了就走,但感觉头很晕,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居然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我努力了几次竟没从沙发上坐起来,最后慢慢悠悠地坐起来。 这时我才发现充电器插头没插紧,手机根本没充进电。 我打了个电话给妹妹,问他这个星期开学校的事。 打完电话我就开始搜索离这里最近的药店。我自我判断应该是受寒感冒发烧了,再加上喝了酒。 果然,酒不是个好东西,让老子差点死了,然后没死成还这么难受。 我决定再躺一下就去,因为手机快没电了,我担心会有人打电话过来,决定充一会电再走。 天色一暗,客厅里没开灯,氛围格外让人入睡,也可能是我本来就半死不活的,就更容易昏过去。 我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摸我的脸,又摸了我的额头,我感觉自己被裹起来,但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因为那件大衣外套,还是很冰很冷。 第5章 肩膀 5 我记得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要让自己成为一座无论什么样的暴风雨都摧毁不了的房子。 当时净往着抽象的方面去理解了,没想到这句话在物理层面同样需要加强认识。 现在看来,一点淅淅沥沥的雨雪就能让我垮了,这我意识了到加强体质锻炼的重要性。 其实我还算明白,但也不能说很清醒。 宁湛城给我披上大衣的时候我还是知道的,因为那衣服上有很陌生的味道。只是什么时候到了医院,这个路程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了。 “陈昀。” 我听到一个很轻的声音,那人拉我的手,把我塞进车里,又把安全带系好。 我昏昏沉沉地想: 这人到底是不是宁湛城? 我靠在座位上,头偏过一点点,看到宁湛城开车的侧脸,心里感觉很奇妙,我闭了闭眼睛,昏涨地睡着。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医院,只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背着我。那人走得很稳,我把头靠在那人的肩上,不由自主地整个身体靠上去。 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背过我。 我突然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在老家那会儿的时候,我总被别的小朋友欺负,也从不跟父亲母亲说,就一个人受着。爷爷奶奶觉得我孤僻,就把我送了回去,后来就一直住在家里了。 老家……也好久没回去了。 母亲已经不住在老家了,现在我们都住在市里,可是偶尔,我也会偶尔想起老家那边。 那里的山还是很好看的。 我恍惚中感觉有人帮自己换了衣服,听到一个声音让我把手举起来,然后又说了什么,没听清。 只隐约看到,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就像老家的那些山一样。 是……回去了吗? 我不知道,然后又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第7章 我睁开眼睛,感觉喉咙很干,还有点痛,他看了看手背上扎的针,一下子有些恍神。 我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按了按铃。 护士走了进来,我问他要了一杯水。 那女护士看上去很年轻,像实习生,帽子戴的一丝不苟,虽然戴了口罩,但眉毛和眼妆一丝不苟,十分精致。 她拿起我枕头旁边的大衣,搭到旁边的椅子上:“把你的衣服放这儿了。”然后就去换我的挂水袋。 我往旁边一看,那是宁湛城的大衣外套。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事情发展成这样实在是有点惨不忍睹,宁湛城这个神人也是够让人无语的,种种迹象来看。 但还是多亏他送我来医院。 正想着,有人进来了。宁湛城带着一身风雪味走过来坐下,把一个布袋子放到病床旁边的台子上,拿出一个饭盒递给我。 “昨天早上做好的粥,我写了字条放在桌上,你没吃。” 昨天早上?我已经在医院睡了一夜了? 我想起那几张散乱的纸,有点无语,为什么写个小便利贴要用a3那么大的纸? 正常人都会以为是工作用的资料…… 我没反驳,“没注意看,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我接过饭盒,“辛苦你送这个过来。” 宁湛城没什么表情,“不辛苦,顺路的事。” 宁湛城看着我把粥喝完,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提那晚的事情,尽管我锁骨上方一点点还有淡淡的青痕。 宁湛城看起来一点顾虑和心事都没有,这样显得一直处心积虑小心翼翼的我跟个傻叉一样。 也许像宁湛城这样的资产阶级会有几个仇家,要随时警惕,所以他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我想起那晚不同于我身上的酒味,还有那个从他车上下来的女人,越发觉得那晚更有可能是一场分手的闹剧。 我有点想确认一下我现在的处境和工作内容,但我现下意识到,这么久了,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宁湛城,平时去了他家都是喊我的名字,让我做什么事,我很少会输出什么观点,这导致我到现在快一个多月了竟然还不知道该如何近距离的沟通。 我慢慢地开口:“......宁湛城?” 宁湛城看向我,“你跟你玩得好的同学怎么说话的?” 我:“大家都互相叫哥。” 说完我就后悔了,直想扇自己一巴掌。我正想着说点别的转移一下话题,听到宁湛城的声音: “昀哥。” 我呆住了,宁湛城扬了下嘴角。 窗外下雪了,他看上去穿得很单薄。 “……宁总。” “嗯。” “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话一说出来我就又有点后悔了,万一这么说了之后宁湛城改变主意了怎么办? 他要是突然改变想法觉得我没有什么用了怎么办?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都以一种侥幸心理度过在宁湛城身边的日子,违心地享受着宁湛城给我的好处,像个吃软饭的一样,一种难受的感觉从心脏蔓延开,不知道是不是我那岌岌可危地自尊心又作祟。 宁湛城淡淡地说,“听说你们换校长了?” 我:“嗯。上个月换的。” 他不直面回答我的问题反而用无聊的闲谈逃避。换不换校长我一点都不想在意,好像是叫赵什么刚? 一上来就说要整顿学风建设,硬是把正常的早上八点上课拨到七点加了一个早读进去,这导致我必须每天五点半就从宁湛城那里起来。 现在好像还在建什么会议楼,贺晨科说寝室里经常被施工的声音逼得骂娘。 这种毫不在意学生权益和精神状态的形式主义领导有什么好关注的? 宁湛城还用这家伙挡话题,感觉更不顺眼了。 “你不喜欢你们新校长?” “还好,不熟。” 宁湛城:“你们学校之前一直有贫困生资助的名额吧?” 我不知道宁湛城的用意是什么,便实话实说。 “是有。” “一般是男生还是女生?” 宁湛城没什么表情,他的脸在医院的白光下还是很立体,但我隐隐约约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回想起前几个学期的资助仪式,那些被资助的同学我都没什么印象。我好像知道宁湛城的意思了,但我觉得太空穴来风,而且,虽然那个地中海新上任没做什么好事,但我跟他是真不熟。 我本下意识想反驳,但我马上想到,宁湛城这么说一定有他的原因,这么一想,我又沉默了。 宁湛城:“没留意过?” 我:“好像......都有。你是什么意思?” 宁湛城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很有意思,像给我了下了一个定义:小孩就是单纯。 我仔细想了想那个赵淼冈在开学时来经管学院做领导巡视工作时候的样子。地中海的程度跟上任的周启云毫无差别,就是看着比他胖一点,但比周启云高,应该比我只矮一点,看着差不多一米八的样子,还是很有气场的。 那家伙会有不正当的资助交易吗? 从中捞钱? 还是别的? 宁湛城跟他有什么关系? 宁湛城为什么要在意,他们之间难道有商业往来? 而且他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第8章 “年纪轻轻,话怎么这么少?” 我一愣。话少? 难道他想让我现在跟他同仇敌骇骂骂那个新地中海? 宁湛城突然轻拍了一下我的脸,“就像现在这样。” 真奇怪,这样的动作放到别人身上,我会觉得十分轻浮又没有分寸,但是此刻宁湛城这么做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 他声音很低,“你话总是很少,总是放在心里。跟我不用那么多顾虑,想什么可以直接说。” 宁湛城坐在离我不远的陪护的椅子上,但也不太近,他的声音很清亮,但只有我能听到他在说什么。 他真的穿得很少,但他身材不错,一件白色的毛衣,里面看上去最多一件单衣,或者没有。我和他两个人这么坐在病房里,他背靠在床头柜上,让我有一种亲密无间的幻觉。 为什么这间有四张床的病房除了我没有别的病人?医院的床位不是一直很紧的吗? 而且这水都要挂完了护士怎么还不来? “没什么。谢......”要道谢的话被我止住,我回过神来,宁湛城没什么波动。 谢谢两个字太单调,我要谢的不仅是宁湛城送我来医院这么简单,而有他这些日子像捐款一样花费在我身上的时间和金钱。虽然我也知道宁湛城会让我以其他方式还回来,抵回这些钱,或者说是,人情。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还人情的机会,说到底,还是他帮了我。 外面的雪看起来越下越大了,我看着宁湛城。 “你还是穿上衣服吧,别也感冒了。” “谢谢,但我没事。” 宁湛城起身,“等会儿我要去开个会,我下午来接你,中午会有人给你送饭。” 他转身,我马上提醒他: “你围巾没拿。” 宁湛城没接,“给你的。你衣服太薄,下午来接你的时候你戴这个出来。” 我很想摸一下他的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冷,可他没有停顿,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6章 女人 6 这个月我跟宁湛城请了两天假,回家给妹妹开了一次家长会。回家后她问了我一个问题。 “哥哥,你重男轻女吗?” 她问我的时候我在厨房里做饭,宁湛城送了我些牛肉,他说冰箱里东西太多都要装不下了,说我可以带一些回家里跟家里人一起吃。 我回她:“我不那样。来拿碗装饭,可以吃饭了。” 萧萧:“哦!那你是不是重女轻男?” 我把菜端上桌,萧萧已经把碗筷都准备好了,我只好先对上她的注视认真回答他。 “重男轻女的反义词是人人平等。你为什么这么问?是遇到了这种情况吗?” 萧萧:“我们班有个老师对女生很温柔,对男生就严格,但其实就只有一点点,然后那帮猴子就都说那个老师重女轻男。” 我无奈地笑,“原来是这样,那他们说的不对,这根本不是重女轻男,只是一个老师的性格原因,重女轻男这种不是他们理解的这个意思。” 萧萧点点头:“但是哥哥你知道吗,刘思佳她家里真的重男轻女!她说她奶奶家的房子,以后只给她弟弟,不会给她,还说她反正以后都要嫁人的,”萧萧摇头晃脑声情并茂地学着她同学的样子: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奶奶说她早晚不是自家人。” 在很短的沉默里,我想起母亲。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多人活在大清。 我放下筷子,“不管刘思佳是女孩还是男孩,都有被尊重的权利,这与她以后嫁不嫁人没有关系。” “萧萧是女孩,以后你也会结婚呀,但你就是你自己。没结婚一个人你就是自己的家,以后结了婚你的家还是你自己,只是你的家里有了更多爱你的人。男孩女孩都一样。” 我觉得这一番话在萧萧这么小的孩子听起来可能像说教一样无聊,所以我又说: “不明白就背下来。” 我不知道我表达清楚了没有,但萧萧看起来好像听进去了。睡觉的时候,妈妈刚回来,我帮萧萧把小夜灯悄悄关掉,她突然轻轻的说: “我想跟妈妈和哥哥永远做一家人,可以吗。” 我摸了摸她的头,点点头。 “当然了,妈妈和哥哥会一直陪着萧萧的。睡吧。” 她在黑暗的微弱光线里看着我,很小声地说: “哥哥,我爱你,也爱妈妈。” 赶到宁湛城那里是凌晨三点钟的时候,起来没有很艰难,因为我根本就没睡。 我把酸奶和面包放到餐桌上,萧萧早上起来会自己拿,然后就走了。 宁湛城说让我出来接个人,我赶到的时候他的车就停在小区楼下,我敲了敲宁湛城的车窗马上紧张起来,怕之前的看到的尴尬事情重演。正想着要不要逃的时候,宁湛城的车门开了,下来一个人。 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假装毫不在意地笑笑,然后就看到宁湛城也下了车。 他状态有点奇怪,我说不上来。他看着我顿了一下,然后走近。 “总是冷天穿这么薄。” 宁湛城穿了一件灰色的大衣,我闻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很浓的烟草味,跟他平时的氛围很不一样,让人呛得想吐。 第9章 “你带这个同学上去,让她睡客房,你睡我房间。我还有事,明天回来。” 说完宁湛城就转身又上了车。他车窗移下来,又说了一句,“回去加衣服。” 我看着他的车开远。 我招呼旁边那个女孩上楼,她看起来有点犹豫,我没管那么多直接往楼上走,她慢慢地跟上。 那个女孩没有说什么,我也没有多问。我把一切都安置妥当,睡到宁湛城的房间。 我房间的床头有宁湛城上次给我在医院里买的药,还有几瓶维生素和养胃的中药,我都拿到宁湛城房间里。 正准备关灯的时候,传来敲门声。 且不说宁湛城对我的信任,在现下这样一个孤男寡女深夜四下无其他人的氛围里,这姑娘都不怕的吗? 幸好眼下的这个人是我。 “怎么了?” 我没什么情绪。她却看起来很戒备。 这么害怕,不是你来敲我的门吗? “你也是帮我的吗?” 她的声音有点怪,我说不上来,但我发现她肩膀在抖。她的样子还是刚下车的模样,很单薄,这意味着她刚在房间一直就是这种状态没动。 这会儿仔细看我才发现这个女孩很年轻,像是和我差不多大,也可能大一点点。 我不敢越俎代庖说什么,但这会儿宁湛城的样子总是出现在我脑子里:不紧不慢,很靠谱的样子。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你需要什么帮助,你不用怕。” 末了我又补了一句,“我是宁湛城的......助手,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帮你转——” 我想到如果是宁湛城伤害了她,那我这话岂不是更令人无语,让她更加戒备我? 我一阵烦躁,这么晚了,我真是吃多了没事做才想这么多,我干嘛掺和这种与我无关的私事? 可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个女孩竟就这么站在我房间门口哭了起来。 我:...... 宁湛城到底干什么去了,他暗里是这个意思,要我处理事后? 大哥,我长这么大还没谈过女朋友呢,这种安慰的事情没干过,难道要我像哄萧萧一样安慰这个女孩? 可这没有类比性,萧萧很乖很讲道理,但眼前这个女孩我一点也不了解。 而且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个,您这么称呼?” 她应道:“我叫徐若芹。” 我:“宁湛城说他明天会回来,你现在可以先好好休息一下,你看着很累。这里很安全,你不用害怕。” 徐若芹哭着点点头,但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有点尴尬,“你是他什么人?他最近是有点忙......” “明天那些人回来找我,我不去,我要躲在这里,求求你别说出去,我可以帮你和宁总扫地做饭做很多事情,求求你......”她说着说着竟然跪下了。 她语气很急,眼睛也很红,我第一次遇到这么竭尽全力的请求,可以说是,求救。 我眼疾手快地扶她起来,把她带到客厅的沙发上。 我本来是想找一件宁湛城的衣服给他穿上的,但我不想没经过宁湛城的允许就碰他衣柜,所以就把我自己的外套给了她。 冷。 凌晨三点五十六,一直到早上六点二十几分,徐若芹一直在哭。她说了很久,中间逻辑有点乱,因为她有点语无伦次,但我都听懂了。 说完她就睡下了,外套也没脱。 我帮她把窗帘拉上,然后轻轻把门上了。 冷。 我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下楼给徐若芹买了早餐放在客厅的餐桌上。 去学校的路上,我很后悔给了徐若芹自己的外套,因为我感觉自己现在冻得像一块沙丁鱼罐头里的鱼。 徐若芹的话在我脑子里若隐若现的。 ——资助人假借资助之名潜规则女学生...... “呼......”我仰头叹了口气。 路上有很多骑自行车的大一同学,身上穿着学校发的印着校徽标志的羽绒服,嬉嬉笑笑跟同伴很大声地说话,这样冷的天也骑得像箭一样从我身旁飞过去。 我走到校门口,校门口的草地上有情侣穿着一样的大衣在拍照,灰色的衣摆垂到膝盖,女生比着很傻的剪刀手,拍照的男生笑得更傻。 门口各种热气腾腾的早餐摊贩,白色的雾气源源不断地升上天空,每个买了早点的人都把早餐捧在手里取暖,然后向着各自的方向离开。 我想起我一直以来的阴郁状态,母亲辛苦地赚钱,宁湛城沉默又孤独的来来去去,他那个空荡又冰冷的家,还有刚刚碰上的那个恶心人玩的资助的事。 它们像一股冰凉的冷空气,跟眼前的热气交锋形成一股无形的结界,也像一堵透明的墙,横亘在我和那些炙热之间,滋滋作响。 令人窒息。 这该死的世道。 我无耻地笑笑,贺晨科给我发了个消息让我帮他带个早餐,我把手机放到包里,迎面走进那些热气里。 第7章 假吻 7 每个人的气质都是独一无二的,或生机勃勃,或深沉老道。 一个人的气质由这个人身上的所有特质组成,使得成为一种标签一样的东西。 我习惯性地用一种审视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以及我接触到的不同的人。 第10章 这种早熟的观察和思考让我受益颇多,但也让我从小能体会到人世各种不堪的善恶忠奸。 那些我遇到过的人像我的拼图库一样,成为一枚枚拼图,置身于我成长的轨迹里,成为我学会为人处世的基石。 可当遇到宁湛城的时候,这种吸收式的学习方法让我没有捕捉到任何态度。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他就像一张空白的纸,是没有气质标签的人。 好像只要他不想,别人就看不出任何破绽。 我再回宁湛城那里的时候,徐若芹已经不再了,我的外套也不知道去了哪。 宁湛城在整理书桌。 我坐在客厅里,帮他整理桌上的文件。 他的电脑就摆在客厅的桌子上,我没去看。宁湛城去收衣服,他在阳台上的那盆蒜旁边站了很久,我偷偷瞟了一眼,那盆蒜居然已经长出又大又白的蒜实了,看着怪可爱的。 宁湛城站在阳台上抽了根烟,进来的时候身上一股寒意,还带着烟味席卷进客厅。他手上拿了一套看起来很有质感的衣服,放到我旁边。 “换一下,今晚陪我去参加一个饭局。过一会儿就出发。” 说完,他就转身回了房间。 没有任何解释,关于昨晚的事,他跟上次一样,很巧妙地回避一些东西,也有可能是根本不在意是否要给我解释这些。 我回到房间,换上了整套衣服。 这是一套非常规样式的西装,很休闲,没有一板一眼的感觉,跟看到的第一眼一样很有质感。 我站到镜子前看着自己,自嘲地一笑。 果然人靠衣装。 还挺人模狗样的。 宁湛城看到我之后点了点头,很自然地帮我把袖扣扣好。 一瞬间,我好像看到宁湛城低头时若有所无的笑。 那笑很陌生,是我从未在宁湛城脸上看到过的与他这个人不相符的气息。他总是理智又疏离,冷漠又自然。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自己离宁湛城很近。 可那笑转瞬即逝,那么轻,轻到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我的幻觉——他只是认真地在帮我整理衣服,仅此而已。 所以我也不确定。 我又坐到了那辆保时捷911上,短短的两个月内我已经对它产生了一种亲切感。宁湛城竟帮我开了车门,上车后,他把一个毛茸茸的棉团放到我手上。 是定制的印了他名字缩写还有他公司logo的暖手袋。 他看上去很自然,好像本该如此。 十九分零五秒,我心里一直数着秒针,零六秒的时候,宁湛城的车停了。 他又帮我开门,我抬眼望去: bralies. 这个酒店我第一次去是和父亲一起参加一个有奖活动,但也只在外面展览区参与完就走了,今天和宁湛城是第一次,真正进到里面。 门口有接待员领我们进去,他们看上去都认识宁湛城,每个人普通话都很标准,见到宁湛城都会喊“宁总”,然后很温和地对我笑着致意。 我一开始会微微笑着回应,但后来人变多了,实在应接不暇,就罢了。 宁湛城把手轻轻扶在我肩上,低声说: “没关系,别紧张。有我在。” 我点点头,但实在不知道宁湛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他在? 他在怎么了? 我一穷鬼学生,没见过猪上树也见过猪和树,难不成我一堂堂大男人,会吓哭不成?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当宁湛城领我进入包厢的时候,推开门的瞬间,我就明白宁湛城那句话的意思了。 赵淼冈穿着一身中山装,淡淡地坐在里面。 我想起徐若芹那晚,宁湛城送她回来的时候,她打扮地精致又华丽,当时也是开的那辆保时捷911。 我感觉心脏狠狠地跳动,手脚变得冰凉。 宁湛城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反复告诉自己“沉着冷静”。我回忆起在医院里宁湛城的话,还有故意让我了解到徐若芹的事,种种迹象都表明他是不会把我也卖了的,而且,这样绕一大圈子卖一个普通学生,动机不对。 我冷静下来,意识到不能根据只言片语就主观臆断,虽然我不能断言宁湛城是个好人,但我现在只能相信他,他说过“有他在”,我信他一回。 宁湛城一进去,赵淼冈旁边的一个人就站起来,“宁总来了。” 宁湛城没带着我,他本来扶在我肩上的手在进包厢后就放下了。他径直走向赵淼冈,赵淼冈也站起来笑着跟他打招呼。 我意识到宁湛城的意思,他希望我不要在这时候跟着他,我识趣地坐到离他没那么近的位置上,我左右都是看起来比较年轻的人,可能和宁湛城差不多大,也可能小一点。 一坐下来,左边那个男孩就和我打招呼。 “你......是宁总的人?” 他的话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宁总的人”这几个字像是我陪宁湛城睡了很久一样,但也可能话没错是他语气的问题。在他建立的框架里我和宁湛城有一种道不清的暧昧感,这家伙为什么不能说我是“宁总带来的人”? “嗯。” 我象征性的应了一下,那个男孩继续问道:“我叫柯科,你呢?” 我有点戒备,略一思索,想起之前老师上课时放过的金装律师里的harvey spector,就随口一说: 第11章 “harvey。” 柯科对我的冷淡没有任何不友好,还是很自来熟地说: “你是不是紧张,别紧张。宁总真好看,你运气真好。而且我看宁总对你这么好,他应该不会让你被欺负。” 他帮我倒了一杯水,我看着他倒水的动作,突然看到宁湛城在看我。 我对上他的视线,他却把目光移开了。 “谢谢。” 我接过柯科的水,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像是证实了他的想法,我感觉更说不清了。 “你这么怕冷吗,在室内还拿着暖手的,”旁边一个女孩凑过来,但看了一眼我的手就很直愣愣地折回去了。 我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宁湛城给我的暖手的东西,是一个让我应对这些场合没那么尴尬的,证明他的身份的证物。 我感到一阵难堪,再看向柯科时,就觉得他对我举手投足间都像是有种同病相怜的意味,我一下子感觉脸上很热,脑子里嗡嗡地响。 我想起宁湛城给我系袖口时幻觉一样的深情眼神,此时此刻再回想,我感觉像是吃了一个苍蝇一样恶心,伴随的还有心脏的刺痛,让我更加羞愤难当。 复杂的情绪里,我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是宁湛城高额支付的助手,为他办事的工具,配合演出的搭档和不该有愤怒情绪的,宁总的人。 我混混沌沌地吃完了这场饭,其实根本没吃一口,就象征性地拿了一下筷子。 宁湛城不知道和赵淼冈还有几个看起来像领导一样的人物在说什么,但看着一直很稳,所有人都喝了酒,宁湛城也喝了,但他不上脸,看上去像在喝水一样没什么波澜。 赵淼冈一直说话很端着,动辄就是“为学生谋福利为社会做微薄之力”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话,表情倒是一直没绷,一副资金不够痛心疾首的样子。 包厢真的很大,还有一架钢琴,柯科吃完后很大胆地自顾自地开始弹钢琴。 “这孩子真不错!”赵淼冈在柯科起身后鼓了鼓掌。 “男孩,”他转头看向宁湛城和其他几个领导样的人物,“也挺好的。” 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爬上我的脊背,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第六感这么准,徐若芹的话又出现在我耳边。 “他们侵犯每一个被资助的学生。” “很恶心。” 那一瞬间,我想上前去提醒柯科,别再弹了,离开这里。 但当他彬彬有礼地示意自己弹完了,回到我旁边的位子上,那种表情让我明白过来: 他是甘之如饴的。 我看着众人无不言笑晏晏的样子。在这场觥筹交错的饭局上,每个人都有要扮演的角色:某某公司的老总,教育局的某某领导,拉投资的乙方,还有一堆身份不明的像柯科一样的陪酒的第三方,个个人模狗样的,衣冠楚楚的坐在这里。 他们面具下的样子我看不明白,他们要进行什么样的交易我也不清楚。包厢的灯亮得晃眼,这种荒诞的氛围像在做梦,宁湛城坐在那里,明明离我不远,我却看他不清。 整个资本家们玩乐而内核荒淫的饭局一直到结束我都没有靠近宁湛城的身边,有几个领导走了,柯科也出去了,我也顺势出去透了口气。 我站在走廊的窗口把窗户开了一小条缝,外面的冷空气像斧子一样劈过来,只一会儿我的脸就被吹得生疼。 这是七楼,我看着楼下灯光璀璨的街景觉得有点好笑。现在衣冠楚楚地站高楼层里往下看,这种只在电视里才会出现的情景居然会出现在我身上,简直比刚才那顿饭还荒谬。 我脑袋空空的不知站了有多久,手脚都冰冷,宁湛城的暖手宝在我口袋里待着,我并不想拿出来。有几个人从我身侧走过,我没有转头看他们。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没和我打招呼。 那群人走过,我听到宁湛城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陈昀。” 我回过头,他不动声色地摸到我已经被冻成冰块的手,眼睛直直地看向我。 “这么冷。” 他声音里透露出难以察觉的疲惫,我竟又觉得他亲近起来,不免在心里扇了自己一耳光。 在走廊尽头的昏暗灯光边上,我突然隐约看到赵淼冈的身影。 这一瞬,我感觉有点不对,但无从预知。 我不知道宁湛城喝了多少酒,但他的衣服上散发出的浓烈酒味我能闻到。我开口问道: “现在是要回去吗?我没喝酒可以开......” 我话还没说完,宁湛城的手摸上我的脸。 他另一只手环抱住我,脚在地上顿了两下,一副喝醉了的糊涂样,我下意识扶住他,可他眼里却没有一点醉意。 我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看懂了他的眼神,扶住他防止他摔倒。他逼近我,很轻地说了一句: “抱歉一下。” 那声音还没把那句话说饱满,便是如蜻蜓点水一般呢喃了一下。 他的手指是冰冷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种浓烈的酒味像是如席卷的狂风一般逼近,我觉得自己应该推开他,但我没有。 身在局中,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宁湛城捧住我的脸,很用力地吻我。 然后我听到我的心脏,刺啦一下被撕开的声音。 第8章 心态 8 第12章 我小的时候,大概初中的时候,想象过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样子。 那个女孩的模样是模糊的,也没有具体的刻画,我心里只有一种怦怦直跳地向往和期待。可能不会很理想,也可能会出糗,但无论如何,还是很令人兴奋的。 而理想的另一端,我完全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会是在此刻: 在一晚五千的昂贵酒店走廊,被一个我并不熟悉的男人吻。 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我手心里一瞬间出现的汗,宁湛城舌尖在我口腔里的触感,我感觉自己像聋了一样只能听到自己很重很响的心跳。 我可以看到宁湛城闭眼时根根分明的睫毛,在他鼻梁上方的一点点位置折出微碎的阴影。 我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这样的画面。 他一只手环住我,另一只手挡住我背后吹过来的风。我感觉心里有什么像大厦一样的东西支离破碎地坍塌了,在最后几秒里,我让自己看上去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愣在原地。 但我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陈昀,冷静,千万冷静。 我做了个梦。 梦里,父亲带我去游乐场。 我坐了我一直不敢坐的过山车,下来之后我呕了,那种天旋地转范围的感觉那么真实,我以为我咬醒了,但我没有。父亲很着急地帮我擦脸,然后慢慢喂我喝水。 我很难受,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更难受,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父亲摸着我的头,沉沉的说: “既然知道会难受,为什么还要坐啊。以后可不能这样随随便便不摸清状态就意气用事了啊。” 我点点头,把水都喝完。 父亲又给我擦了擦脸,我本想牵他的手,但下一秒他就不见了。我看到他的背影在远处越来越小,我无论怎么跑都追赶不到。 终于醒了。 昨晚的衣服还挂在椅子上,我起来有点头疼。昨晚像个闹剧一样,宁湛城没有和我一起回去,而是让他的司机送我回去。 可我明明没喝酒,为什么还会头疼? 我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请了一天的假,又给贺晨科打了一个,让他帮我填一下请假条交给任课老师。 贺晨科听说我生病了要来看我,我懒得多解释就说不舒服不想要别人打扰把他拒绝了。 我把房间收拾干净,给宁湛城发了个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宁湛城说晚上回来。 我没有再回复他。就这么坐在宁湛城家里等他。 专门放空一天让我有了充足的时间思考我跟宁湛城的处境,一直到落日,我感觉自己都没有停下过大脑风暴。 我反思自己像个傻瓜一样的这些日子,梦里父亲的话像一个忠告,劝我回头是岸。 “既然知道会难受,为什么还要坐啊。” 既然知道会不好,为什么还要这样? 什么时候,你变成这样一个蠢人了? 陈昀,果断一点,你是一个男人,为自己的事负责。 我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傻叉,无论是拿宁湛城的钱,还是这样不清不楚地待在宁湛城家里。 我想起宁湛城第一次来学校找我,他跟我说要我做事。 从昨晚的种种迹象来看,我应该是被宁湛城当成一个工具人,但是这种用途的工具。 男人,都是男人。 而且居然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宁湛城要我做什么,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徐若芹也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就像沧海一粟转瞬消失在我的世界,我也好似只是无意窥觑到赵淼冈那些人肮脏世界的一面,但都匆匆一过,与我无关。 我下楼走了走,看宁湛城有没有回来,我想马上和他说清楚。 我等了很久,在无数次车辆鸣喇叭的刺耳声音中,终于看到宁湛城的车。 我看着他下车,他看到我走过来,“给你带了晚餐。” 宁湛城看着比以往更柔和了,可我心里的怒气彻底藏不住了。我真的受够了他的状若无事和永远都镇定自若的状态。 你这家伙他妈的到底什么意思? 我毫不怯场地瞪着宁湛城,他没有躲避地看着我。 然后下一秒,他直直地往前倒下去。 我一惊,条件反射地接住他。靠近的一瞬间,我可以感觉到宁湛城身上铺天盖地的发热感,很烫。 他生病了? 我想着打电话给医院,宁湛城盖住我的手,沉沉地说:“不用。我回家。”然后死死拽住我。 我没办法,只好说:“好,不去医院,那上楼吧,我记得家里有药的。” 把宁湛城背回去倒是不成问题。只是坐电梯的时候,宁湛城死活要下来,说头晕,然后头很重地埋到我肩里,整个人抱我抱得很紧,差点没把我勒死。 把宁湛城扶到床上,我喂了一片退烧药给他,又逼着他多喝了几口水。 他脸色很不好,三十九度七,头偏向另一边。我坐在他床边,帮他换了个退烧贴。 本来要开诚布公地把一切都说清楚的,却被他又摆了一道。 宁总不愧是宁总啊。 宁总睡着看起来很不好受,眉头一直皱着,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他这副病恹恹的模样看着有点可怜,倒是意外的讨人喜欢,比平时板着脸的模样年轻多了,也很美。 第13章 我想起那个吻,很温柔,带着令人看不透的深情。 我抚上宁湛城的嘴唇,很软,但那时的那种触觉却感受不到。 我大着胆子用手描了描他的眉毛,他眼角有点红,应该是刚在外面被冻的。 还真以为他这么抗冻呢,我冷冷地一笑,看到宁湛城睁开眼睛。 我:...... 我尴尬地定在原处,但宁湛城好像并没有在意,他睁眼后又轻轻闭上了。 我把门轻轻关上,客厅里,宁湛城给我带的晚餐还静静地待在桌上,我摸了摸,已经冷了。 打开一看,是牛肉火腿饭。 宁总真会做人,这么不舒服还记得给手下的员工带晚饭。 我把饭盒放进微波炉里热了三分钟,坐在餐桌上吃。 好不容易请一天的假被浪费掉了,宁湛城又病了,明天无论如何都要去学校了,贺晨科说明天老徐查课,没到的一次扣五分。 半夜我起来给宁湛城有换了一次退烧贴,量了一下体温,三十七度九,已经退烧了。我放了一杯水在宁湛城床头,又去厨房煮了一点粥温在那里。 我想起宁湛城上次给我留粥时写的a3图纸字条,便也拿了一张a3的数据纸。 但那资料看上去内容很多,我怕写坏了他的工作资料,愿愤愤不平地作罢了。 我拿了一张我学校的草稿纸,写下: 粥在电饭煲里。 六点三十几的时候我起来,宁湛城还在睡着,我轻轻地洗漱完然后轻轻地出门。 这种感觉很爽,终于比宁湛城早出门一次,而且出门的时候,他还在睡。 第9章 入套 9 一天的课讲了什么我根本没听进去,只是机械地用笔在书上划横线,机械地乱抄ppt上的字。 我一直在想宁湛城什么时候起来,他会不会又发作。吃饭的时候我总是心不在焉的,贺晨科晃了晃我: “没事吧?你感冒是不是还没好透?” 我对上他关切的眼神,他表情很真诚,我心里对骗了他有点歉疚,笑了笑, “没,我已经好了,就是上课有点烦了,每天起太早。” 贺晨科点点头,“确实,但没办法。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校长总要搞点新花样,不搞点幺蛾子哪个学生会记得他呀。历代校长,” 他凑近我,“只有引起公愤的才会被万千莘莘学子牢记于心,那些佛系的根本没人认识,遗臭才会万年嘛。” 这话简直振聋发聩,我在心里默默给贺哥起立鼓掌,我对赵淼冈的不好印象在心里又上了一个台阶。 “听说今年他捐了五十万,给学校今年的贫困生,”贺晨科的女朋友籽安摇摇头,“唯一一件善事啊。” 我:“学校一年多少贫困生?” 贺晨科敲敲我的碗:“嘿嘿,不懂了吧,这个五十万,是给赵淼冈设下的资助团里的学生的,今年会选三到四个左右,平分这五十万,后续还会有毕业帮扶就业定向选择。这根以前的贫困补助是分开的。” 我:“怎么才能成为被资助人?” “这......家庭很困难然后人要上进吧......唉我怎么知道,怎么,你想申请吗?”籽安给我递了张纸巾。 “还好,就随便了解一下。” 我接过贺晨科的纸。他看起来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无奈地笑笑。 “怎么啦?想说就说。” “没,”他慢吞吞地说,“那个,陈昀,”他有点犹豫:“要是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的,你可以跟我说,我......” 他一下讲一下停的,每个字都很小心,生怕伤害到我的自尊心的样子,我明白他的意思了,觉得有点好笑。 但这种没有私心的友情还是让我感到弥足珍贵,心里暖烘烘的。 籽安:“你有屁直放,演电视剧呢?全都听懂你意思了!” “知道,”我打断贺晨科没完没了的吞吞吐吐,诚心地一笑,“谢了。听说籽安保送清华了?” “yes!”籽安还没说话,贺晨科就一笑,“她帮我去探探路,哥随后就考。” 我:“真有志气!加油!” 贺晨科:“低调,低调。” 籽安:“你先好好准备期末,别挂科了。” 贺晨科:“老婆凶凶……” 籽安眼睛斜了一下,贺晨科马上跳起来: “昀哥,我去帮再打碗汤……” 冬天的白昼总是分外短,下课时已是昏暗的天了,校门外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树干上绑了一圈又一圈的绳子,看着孤零零的。 今天是平安夜,校门口一堆奇形怪状的苹果摊,男男女女手牵手或是依偎在一起,笑着或是流泪着,走过校园的每一条路。 这种西方节日我从来都不在意,因为我没有心情制造仪式感。 为生计执着太久,我好像已经忘记了幸福和享受的感觉,心里全是鸡毛蒜皮的油盐酱醋,感觉自己跟这种浪漫的仪式很不搭。 父亲走后,生活像一把柔韧的弯刀,我能深切地体会到它在我身上架住的重量,无形却有震慑力。 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硬骨头,反而偷奸耍滑装模作样小时候都无一不有,可如今那种不能轻易跟外人道的责任,却让我的骨头自然地压下去,不可视的形状,像皇帝的新衣。 只有同样背负的人才能看到。 第14章 我走到校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宁湛城, 他戴了条围巾,眼睛里像有星星一样让人移不开目光,站在门口像一副画报一样,很多人都回头看他。 真他妈装。 但装得真成功,好他妈帅。 他来做什么?病好了没? 我无奈地顶着四周重重的眼神压力走到他跟前,“宁总。” 宁湛城又去摸我的手,被我躲开了。他没再动作,说:“我没带钥匙,正好来接你了。” “哦......”我看着宁湛城的脸,他应该已经恢复了,但脸色还是有点苍白,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他身上那种生人勿进的锐利气场柔和了很多。 “宁总,我有话想问你。” 宁湛城没接我的话,只是说:“太冷了,先上车吧。” 宁湛城车停的位置,跟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的位置一模一样。我想起那时,我也是坐在同样的副驾驶,懵懵懂懂地让宁湛城帮我谋生路,而现在,我还是一无所知的傻样。 我跟着他坐到车上,开门见山道:“宁总,你是不是想让我接近赵淼冈。” 宁湛城看向我,眼里的情绪我看不透。他大概停顿了三秒,然后说: “你觉得赵淼冈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我了解的不多,但就你提供的各种信息来看,他可能不是什么好人。” 我停了一下,接着说,“宁总,你是好人,对吧?” 宁湛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轻笑一声,他的表情很轻松,但语气却让人听不到一点温度: “好人的定义太宽,要真的把所有事情都算上,这世上根本找不出一个像样的好人。” “我带你接触了赵淼冈,你也知道了徐若芹的事,我带你去参加饭局,让你帮我打掩护,那天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第一次跟人接吻,但我不是。” “我从没跟你解释过所有事情,知道的比你知道的多得多,我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字面意义上的好人,你怎么还会觉得我是个好人?” “难道是那些钱吗,可你分明也清楚,我说过会让你帮我做事的。” 他转过头去不再看我,“一根树要长得更高,接受更多的光芒,那么它的根就必须更深入黑暗,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他声音不大,语气很怪异,像是在安慰自己。我不想再犹犹豫豫,问出了我一直想问的: “徐若芹去了哪里?你跟赵淼冈他们是一伙儿的吗?” 宁湛城没吭声,我硬着头皮说: “如果你跟他们是一伙儿的,那我不会再帮你做任何事,合同里预付的连同第一天开始的钱我都会全部还给你。我是缺钱,但没缺到要充当旁观者加害别人的地步。宁总,我们不是一路人。” 说完这些我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感到轻松,反而心里像是被压住了什么东西一样,最底处有一个隐隐的期待又一次告诉我: 陈昀。 别期待了。 逼仄狭小的环境里,我可以听到宁湛城的呼吸,宁湛城也可以听到我的,可我心里紧张的期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我不敢看他,但此时此刻又移不开目光。我希望宁湛城不会辜负我的期待,他不是我说的那种人,他不能是。 车窗外又下起雪,不一会儿就盖住了车前的视线。 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落满车台的,我也不并在意。我知道,这不是初雪。 宁湛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温柔,但语气还是冷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从内到外,没有温度。 20xx年12月24日,我答应宁湛城成为赵淼冈的资助人。 宁湛城本来否定了我,他说一开始确实是希望我成为资助对象帮他搜集赵淼冈进行诈骗交易的证据,但他说他观察了我一段时间觉得我不适合。 我问他哪里不适合,他说,你处事太沉着冷静,不像那种会上钩的学生,赵淼冈是个老狐狸,不会相信你。 我说:那我现在在你这里的利用价值是什么,你为什么要做到这地步? 宁湛城这次没有再回答我,只说会另找人。 我看着他的眼睛: “我帮你拿到证据,你帮我把家里的钱还了,我们两清。” 我无法说服自己对完成还钱这件事如此的渴望,因为我心里清楚还完那些钱是毋庸置疑的,只是时间问题。 我知道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虽然宁湛城也许会把之前的一切当成一种沉没成本,但对我来说却不会变成坏账。 所有的欠下的东西我必须清白,我不知道帮宁湛城拿到证据是不是就能彻底两清,但我不想继续装傻做一个担心随时会被无故利用的傻叉。 又或许,是我的私心。 宁湛城启动车子,我按住他的手,他眼眸沉沉地看向我,像是知道我接下来要做的一切,但我没有管他。 我不想知道他是否把我当一个小孩,还是把我当成走错的一步废棋,我盖住他的手,捧住他的脸,就像那晚在七楼的酒店走廊他捧住我的那样,生硬地吻了上去。 这是我冲动的极限了,我甚至都不确定我是否找准了角度。 我只是拉他过来,吻了吻他的唇,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 但我就是要这样,我希望这种称得上是纯情的动作能体现出我的笨拙,在宁湛城眼里。 第15章 一个短暂的几秒,我重新坐好,盯着宁湛城。 “也不是所有时候,都那么沉着的。” 我感觉我的模样很狼狈,宁湛城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波澜的样子,只是眼神有了一点变化。 他看了我很久,我也没有退缩。 “我可以帮你,我能做好。” 车里的沉默第一次让我感觉惶惶不安,我们就这么坐着过了很久。 然后他说,好,他希望,我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第10章 隐瞒 10 我们总感叹为什么有的人就能这么成功,年纪轻轻20几岁就车房都有,赚的钱永远比花的钱多,生活品质优渥而且还极富投资和理财头脑。 也许很多人会说:他们之中一大部分人都有极其显赫的原生家庭。 而这种家庭条件分为三种,一种是拥有令人艳羡的教育资金,一种则是拥有旁人无从企及的教育头脑。 再有的就是上辈子过度地积德行善——这两种都拥有。 这样一来,这样的环境足以让他们接受良好的教育和生活品质,也就容易养成精英阶级的人。 我一直觉得在这个逻辑里教育资金一直占大头,但现在我觉得,在这个养成的过程中,可能还需要极为重要的一点。 就是在成长过程中形成的思考效率和办事效率。 拥有这两种效率的人一旦想到要做一件事情就不会犹豫。他们对这件事情的考量缜密又果断,即使出现困难,他们的个性也比较坚韧,总会较旁人来说高效完成这件事,大大降低了内耗的可能性。 宁湛城就是这样。 宁湛城做事总是很雷厉风行,那天回去后,他就帮我还了家里以前欠的所有钱,加上利息一共三十六万,他看着我转账,又和我一起去了亲戚家,站在小区楼下等我。 我还完钱已经是晚上了,他开车和我一起回他住的地方。 坐在副驾驶,我有点想回家看看我妈,我想起他每天晚上都会头痛,我又经常不在家,也不知道他最近有没有好点。 但我没有说,只是看着窗外,倒退的树,还有雪水的痕迹。 宁湛城把车停下,我下车才发现是我家附近。 宁湛城没说什么,他没有下车,只是把远光灯打开,照亮我身前的路面。 这路很短,在我送外卖、跑摩托还有匆匆来回学校的来去里,只要短短十几秒;可这条路也很长,长到我每次都匆匆几步,从来没有真正惬意放松地走完过。 那灯很亮,亮得我不能直视宁湛城的方向,但是背过身去往前走却很清晰。 我没说什么,往前走。 父亲死后再也没有一个亲戚朋友来过,这条通往我家的路只有我和母亲还有妹妹会踏足。 这条路是窄的,窄到没有别的行人路过,却容下了宁湛城那辆上百万的车。 我想起宁湛城在上车前说的话: “陈昀,我可以放你走,我可以不求回报帮你一次,你不用歉疚,就当是这些天陪我。给你的那点钱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有钱人就是爱装|逼。 不过确实挺酷的。 我走到转弯口,宁湛城的车还在亮着,我余光又瞥了最后一眼,再没回头。 有多久没回家,我不记得了。 妈妈和萧萧都在家里,我把门关上走过去,我妈问我: “外面好冷,你现在不能穿这种鞋子了,不保暖的。” 我点点头,她起身从厕所里接了一桶热水,提到客厅里,喊了一声: “水给你倒好了,泡个脚来。” 她手放进去试了一下水温,“有点烫,就是要烫水。” 我看着脚边的水桶,抬眼很平静地说了一声: “妈,我还完钱了。” 我妈看着我,眼睛一下子红了,她示意我不要让萧萧听到,起身去了我房间。 我把那桶水提到我房间。 我妈哭了,她的泪和我一样,都是悄无声息的。 印象里我妈只哭过三回,一次是我高考出分考上大学,一次是父亲过世,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她摸了摸我的头: “你受苦了,儿子。” 坐在房间的椅子上,这么久来我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我妈,她脸上竟是那么苍老,眼尾的皱纹是那么明显。 我想起以前,她坐在梳妆台前天天小心翼翼护肤的样子,喉咙一紧,想说的话哽在喉咙里,像被施了咒语一样,一句都说不出来。 可她是我妈,她是那么了解我。她知道我有话说,一直在等我。 这一刻,我意识到自己会成为一个浑蛋,成为令我母亲永远心痛的破碎器皿。她是我妈妈,她的怀抱那么温暖,那么包容,这世上,只有她是无私对我的,无论我怎样她都会爱我。 我看着她期待的目光,那目光似有千万斤重,重得我抬不起头来。 妈,我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 可我怎么说得出口。 我妈一定会很难受,很惊愕吧。 我瞟到她头上的白头发,那么参差不齐,像对我的警告一样。 我一声不吭的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抬头一看,看到妈妈泪流满面,满眼里都是自责。 我心脏一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恨自己回来没有好好收拾一下,我现在的模样一定很憔悴。 第16章 我低头看着我妈的拖鞋,很小,后脚跟都包不住。 我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我妈磕了一个头,缓缓地憋出一句: “妈你受苦了……” 然后滚出一大颗眼泪。 对不起,妈。 我是个畜生,这件事我得瞒着你。 萧萧在外面敲门,我妈笑着把眼泪擦干,我编了个理由说是一个好朋友借给我的钱,我以后会去他公司做事。 我妈戴了个口罩出去了,我看到她在她房间里对着父亲的照片坐了很久。 这一晚,我睡在自己的房间里失眠了。 梦里,我又梦到父亲了,他丰神俊朗,一看就是年轻时的模样。他带着母亲在上海的东方明珠塔上拍照,我也在旁边,很小的模样。 不一会儿人多了起来,我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穿大衣的长得像宁湛城的男人,但只有背影。 我回过头去,父亲和母亲都不见了。 赵淼冈,e城人,e城x慈善项目顾问,设立赵淼冈资助基金会,累计资助上千名经济困难学生,连续三好市民,连续五年优秀慈善投资人。 这样金碧辉煌的履历,谁能想到这样威名远扬的权利掌握者,顶着这样的头衔做着恶心人的买卖? 我拿到宁湛城给我的资料,忍不住讥笑了一下。 果然,老树根深。 赵淼冈设立个人基金会一部分用于诱拐身世凄惨经济困难的学生,另一部分用于真的资助项目来掩耳盗铃,在各个公开平台,使用那些没被侵害却被蒙在鼓里的学生进行宣传和吹擂,以应对每年审批的拨钱款项。 他背后的利益牵扯错综复杂,那些人既可以说是讨好赵淼冈,也可以装作毫不知情只是根据真正的情况进行动作。 而宁湛城是新悦科技的董事长,新悦是半导体加工和设计的大型企业,每年上头会拨款不下于5亿的资金对新悦进行财务和技术支持。 我大概摸清了意思,个中细节还有很多,但唯一不懂的就是宁湛城的动机: 他跟赵淼冈又什么渊源? 为什么要竭尽全力地揭开与新悦毫不相关的一个的人? 宁湛城开车带我去了一个地方。 是一个小山地。他开车很稳,我本身很晕车,但是他开车让我感到很舒适。中途他加了一次油,那个加油站的人看上去都认识他。 与其说是带领,更不如说,这是一场郊游性质的爬山。 那里有一片很大的芦苇荡,只是现在都枯枯的。 在那里,宁湛城告诉了我一些事。 第11章 芦苇 我从没来过这里,坡路走得小心翼翼的。 果不其然,一个结冰的石面,差点滑一跤。 我双手堪堪按在地面上,宁湛城转身拉起我的手腕,用力一牵。 “……谢了。” 我回了一句,宁湛城很稳地走着,没说什么,却没有放手。 他怎么还拉着? 正想着,宁湛城突然停下来。 我一抬眼,一大片没有叶的芦苇荡出现在我眼前。我听到宁湛城的声音从我身边传来: “我以前觉得人做任何事情都是出于个人目的,我现在依然是这么认为。” 他沉沉地说:“这是我和我哥小时候经常来的地方,以前经常拔芦苇。今天带你来这里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一个人来而已。” 宁湛城弯腰折了一根芦苇,“其实有很多地方都可以打倒赵淼冈,他的财务资金,各种审计方面,利益也有问题。”宁湛城捏了两下那根芦苇又丢掉。 “有专业人员收集这部分信息,对他的计划估量也有。但我不想这么做。” 他眯了眯眼睛: “这世上,连做好事都要讲究做好事的程度和先来后到的顺序,再根据这些对做好事的人进行嘉奖。那么做坏事的人,也要遵守这样的规矩。” “一个人犯了很多错,做了很多恶事,如果随便挑一件他做的错事来惩罚他,如果他存在更恶劣的事情,那岂不是便宜了他?” 宁湛城转过身来,“拿到照片或者摄像录音是揭露赵淼冈的罪行是其中一个有力证据,但不是唯一。” “这期间我接触过很多人,让那些傻傻的被资助的学生帮我收集证据,但是都没有成功。他们有的接受了赵淼冈的潜规则,有的自身难保被赵淼冈用过一次就处理了,更别说鼓起勇气为我做事了。” 宁湛城突然转换话题,“虽然现在没什么了,但这里还是很美的。这里只有芦苇,很纯粹。” “今天,是子庚的忌日。” 我不敢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听着。 “每个被抓住进入资助圈套的学生,我会救他们一次,给他们一个机会。徐若芹是其中一个,我救了她,但是她没有抓住机会。”他停顿了一下: “赵淼冈用他的家人和她在学校的名声威胁她,她奶奶要做手术了,她虽然害怕但还是妥协了。” 我想起那晚徐若芹像抓住了救生浮木一般的抓住我的手,她精致的眼妆看上去是那么楚楚可怜。 原来她是有机会打倒那些他不想经历的事情的吗? 她知道自己被赋予了机会吗? 我想起第一次见宁湛城,是在街区附近的一个小门面里,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地下六合彩的牵线人员,还想着找他帮忙做庄。 第17章 现在想想,那时他出现在那里真是让人觉得荒谬。 原来那个时候他是在那里接触那些需要帮忙的学生吗? 我:“你为什么这么恨赵淼冈?” 宁湛城声音很平淡,像以前某一个平淡的夜晚,问我“冷不冷”一样。 “我哥被他资助过。” “我哥性格比较高傲,他其实一开始就知道赵淼冈是什么货色,但那个时候我哥急于为我治病,就接受了赵淼冈的资助,但后来受不了内心的煎熬,就自杀了。” 我小声地问:“你当时什么病?” 宁湛城:“出了个小车祸。” “好歹帮他把仇报了,他丢不起这个人,要不然在地府都得带着口罩过日子。” 宁湛城手搭到我的肩上,“你是第一个在我拒绝后还提出要主动说要成为被资助的人。谢谢你,陈昀。” 萧瑟的冷风里,我不知道我的悲伤是出自于什么,是宁湛城轻描淡写的说出他哥哥自杀的话,还是因为我是第一个提出要主动帮他的人,我不清楚。 我望向那片田野,那些芦苇静静的,尽管只剩下一片干柴一样的根干,但风一吹,还是会有很大的沙沙声响。 它们曾经飘荡的叶子已经不复存在,但是留在地下的根却永远记得它们生长的一点一滴,直至消亡。 总要有人记得它们。 宁湛城放开我,我看到他琥珀色的瞳孔,耳旁传来他的声音: “陈昀,想要成功做成一件事情,就不要有太多的感情,无论对谁,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你要比我更明白这句话。” 他的话一说完,天空就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像是在用声音跟我挥手道别。 那聒噪的声音响彻在苍穹一样的天地里,荒芜痕迹的芦苇荡更像是一个秋天还没走完的梦境,宁湛城明明站在离我不到一尺的距离,我却觉得他离我很远。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 “知道。” 后来,我去了很多陌生的地方,总是会不经意的想起这一天,这个与别处田野没什么差别的芦苇荡,根部随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然后风一吹,连同地上的灰尘,都会无影无踪。 成为我珍贵的记忆。 第12章 变化 11 又一次住进宁湛城家里,这种感觉跟之前完全不同。宁湛城开始展示他与之前不一样的一面,或者说,他更真实的一面。 他开始花大把的时间远程办公,基本上一直都在家,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调了工作,但是他的状态更放松了一些。 不过,自律的时间表还是没有改。 他送了我一只表,很简单的款式,他说以后他带我出去的时候我都要戴着,他说在外面,他的招牌和面子不能少。 我也不像以前那样那么端着了,如今我会时不时带一点水果到宁湛城那里,偶尔也会做饭。 宁湛城第一次吃我做的菜小小的惊讶了一下,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礼貌而表示出的赞赏。 “你从小就这么能干吗?” 我:“还好,其实高中才学会的。” 宁湛城点点头,“那看来只要你想,你去应聘一些廉价劳动力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我:…… 真是谢谢宁总了。 只不过宁湛城在阳台养的大蒜没有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揪起来放到冰箱里去了,只是那个养大蒜的塑料盒子还放在阳台上,看着孤零零的。 我换了一下水,种了一点绿豆在里面,不到一周的时间,里面就发芽了,冒出嫩嫩的小苗来,看着生机勃勃的。 宁湛城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之后,每天都给绿豆芽浇水,一天要看两三次。 我真的很怕它们被宁湛城那洪水一般的灌溉分量淹死,好几次偷偷的把它们的水倒出来一些。 有一次不小心被宁湛城撞见。 “你不想让它们好好长大?” 我:…… 我是坏人? 我跟宁湛城解释:“小苗每天浇一点点水湿润一下就好,太多水了没有空气它们不好长。” “嗯。” 我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有一次回来的时候,看到他站在阳台上冷冷地看着苗。 “废物” 我:…… 居然欺负弱小又无辜的植物,宁总的报复心令人发指。他不知道想让孩子好好的长大,就要不停的赞美它们吗? 直到如今我才知道,宁湛城家里的楼上有一个天台,可以看落日。 宁湛城带我一起靠在天台的栏杆上看落日和晚霞,每次看的时候他都不说话,但我能感受到他的心情不错。 阿落也跟我越来越亲近,有时候还会允许让我牵着它出去散步,每次我回来还会主动跑过来围着我跳。 冬天悄悄的爬满日历的格子,空气中也盈满了越来越疲倦的味道。晚归的大雁跟上最后队伍的尾巴,不知不觉的,要过年了。 我从来没有看到宁湛城带家人回来过,只知道第一次见面时他有个小姨。不过这个小姨也从来没有来看过宁湛城,如果不是要过年了,我根本不会记起她这号人。 宁湛城:“过年之后学校会评选新的困难生当资助对象,你先好好过年,这段时间别想太多。” 我点点头,问他:“你就在本地过年吗?” 第18章 宁湛城:“嗯。” 我:“你不回家吗?你爸妈可能想你回去的。” 宁湛城:“不必了,他们也习惯了。” 我本以为宁湛城父母都不在了,但没想到他却这么回答。 所以,他可能会去他小姨那里? “你会去那个……小姨那里吗?” 宁湛城想一会儿,“应该会去看看。” 我:“没人一起的话,你其实可以和我回我家过年。” 说完我就在脑子里给了自己一套军体拳。陈昀啊陈昀,虽然你话真的很少,但你每句话都祸从口出,不带脑子啊。 宁湛城愣了一下,像没有猜到我会这么说。他这种反应让我有点愉悦,原来宁总也有措手不及的时候啊。 宁湛城:“可以吗?” 我硬着头皮说:“可以啊。” 宁湛城静了两三秒,“你怎么介绍我?” “我就说……你是我同学,学习特别好的那种。” 宁湛城展眉一笑,眼睛也亮晶晶的。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宁湛城这么真实的笑容,跟他以往黯下神情的笑的不同,这么一看,倒像个符合年龄的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了,没有心事的样子,很俊朗。 “宁总真帅,我妈就喜欢长的好看的小孩。” 这么酸唧唧的话居然是从我嘴巴里说出来的?脑子里对自己第二次实行军体拳,我真想当场把自己嘴巴打肿。 陈昀,记住了,以后你的座右铭就叫:沉默是金。 宁湛城神情自如的看了我几秒。他往后靠到沙发上: “过年那几天公司会有高层会议,要看进度怎么样。不忙了的话,我发消息给你。” 我不想再说话,匆忙的点头就出门了。 出门的时候总感觉宁湛城在笑。无语。 第13章 滋味 13 像每个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去别人家过年的人,每次都要大包小包带一堆,然后客客气气的迎上主人家长辈的笑脸寒喧这寒喧那,然后开始温馨又夸来夸去的一顿饭。 没想到,我的人生里也会有这种像电视剧一样的桥段。 宁湛城叫我和他一起去商城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他是想买东西。 这个商场基本没什么人,每个区域的服务人员都比客人多,身高和打扮都很标致。 我路过一楼的水果区,里面的新鲜水果是外面小摊上买的七八倍——只是因为装了个漂亮的盒子。 是我现在绝对不会主动来的地方。 我看着宁湛城把各种名贵的海鲜鲍鱼,还有袋装的燕麦补品放进购物车的时候,头上的青筋跳的更厉害了。 “那个,你身份不是我同学吗?” 宁湛城:“无所谓,不管是谁总要带点儿东西去。” “可是,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会带价值两三万的年货去别人家里吗?” 宁湛城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有道理,拿个一万就够了。” 我:…… 我耐心的哄着宁总把东西都放了回去,说什么都不要买。宁湛城站在一楼的旁边那个水果产区挑了一些。 回去的路上,我想着后车厢那价值两千多的水果,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什么樱桃要260元一斤? 我想起那几个笑盈盈的导购员说的“顶级车厘子”,宁湛城就像个活体业绩靶子一样让几个水果产区的导购员介绍个没完没了。 我在心里想着该怎样把这些价格杜撰到一个我妈可以接受,但又不那么离谱的程度,突然听到宁湛城笑了一下。 “想买一点给你。过年了,家里多存点东西没坏处。” 我没说话,宁湛城又说:“实在过意不去,可以从你的工资里扣。一月一万,现在还是有效的。” 他伸手抚我的眉头,我下意识想起那晚在酒店,他摸我脸,我以为他又要吻我,下意识挪了一下。 宁湛城意识到了我在想什么,手顿在空中,还没来得及收敛笑容,就这么看着我。 我急中生智把安全带解开下车,宁湛城把后备箱打开,我赶紧去拿水果。 生平第一次,我体会到什么叫暧昧,很难说,原来是这么令人愉悦的感觉。 我提前跟我妈说了过年会有个同学来家里一起。我把宁湛城杜撰成了一个无依无靠没有家人一起过年,但上进善良,大学期间就月入上万的极富经济投资头脑的懂事大学生。不知道妈妈有没有信,但我说得自己都快信了。 我本来没太期待场面会有多其乐融融,但与我想象截然相反的是,宁湛城居然出乎意料地会哄长辈开心。 我以为他平时那么傲娇一个人会摆摆架子,但他十分接地气又会说话,把我妈哄的一直笑盈盈的。萧萧一直都缠着他,可能是第一次我带人来家里的原因。 吃完饭我去洗碗,经过客厅的时候,我看到我妈握着宁湛城的手,还摸了摸他的头。 怎么还上手了? 他们说什么了? 我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只看到宁湛城安静的侧脸。 一天这么快就过完了,宁湛城悄悄告诉我说要回公司开会了,我看着他,居然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走的时候我下楼送他,他一直不动声色地往口袋里摸烟,我没忍住摸了摸他的手,很冷。我有点尴尬: 第19章 “......快上车吧,外面太冷了。” 宁湛城目光停留在我缩回去的手上,然后抬眸:“你家里人很好,难怪你是这样的人。” 我:“哪样?” 宁湛城站在路灯下静静的看着我,我觉得他真像一件极美的艺术品,他的鼻梁真的特别好看。 这个场景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也许是梦里? 雪很应景地飘下来,像是突然预知了一些未来一样,我突然觉得,他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里,跟我告别。 一种很难以言喻的感觉从我心脏最深处升起,一切自然又安静,我像是一个完整的人被撕成两半。这种我道不明的心情在我二十载的人生像一个横空出世的孩子。 让我第一次感觉到,心动的滋味。 我又想起那晚在酒店走廊的吻,跟我之前回忆的感觉都不一样,我好似反射弧极长的低级动物,直到这时才品味到那个吻的意义。 带着目的,冷血,公事公办;却又温柔,深情,不容置喙的,这样的一个吻吗? 疯子的精神世界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我现在就是一个疯子。 是了,陈昀,你真的疯了。 你是同性恋? 你喜欢男的? 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下一秒我心里的话像是爆炸一般在我心里炸开,我感觉喉咙很干。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 我到底还是把它咽了回去。宁湛城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目光很深邃,很好看。我平静地说: “回去的时候,把门关好。” 宁湛城没说什么。我正以为他要转身开车门下一秒,他凑近我,吻了一下我的脸,然后说: “明天见。” 路边的积雪被车压平,留下细细的轮胎花纹。 站在路口看着宁湛城的车远去,我心里一直飘着一句话: 他真是个厉害的商人。 第14章 有病 14 我做梦都没想过我会来这种地方: 市医院心理健康疾控中心。 当我拿着我的预约条和各项体检指标的检测单站在咨询室的门口,和一堆我不认识的人一起等号的时候,我感觉还没确诊的自己已经是个gay了。 真......无法言喻的操蛋。 在这个有点装逼性质的患病科室里,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进进出出,有人一副生无可恋“患病”多年的模样。 还有人则低着头——因为一无所知干脆摆烂。 我算一个。 然后,我所在的大厅,我坐的位置十米远处,就是艾滋预防和咨询的导诊台。 更难受了。 我不知道宁湛城是不是同性恋,但我发誓,如果我真的变成gay了,那我无论如何也要拉这个勾引了我还夺走老子初吻让我变成gay的王八羔子共沉沦。 “56号请去诊断一室。” 我把手机收起来,进到诊断室里。 那个戴着口罩的医生倒是很亲切,只是从一开始他的口吻有点过于亲切了,好像我已经有了极大的心理隐患一样。 我其实倒没觉得如果自己是同性恋会有多抑郁,只是想弄清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男的。 “不要有太大压力,性向不是自己能左右的,只要洁身自好,跟异性恋没有本质区别。” 我从医生循循善诱苦口婆心的单向输出中,云里雾里地完成了非我本心的cosplay——心理疏导工作的医生和有沉重性向压力的患者。在我被迫学习了一众我以后可能用得到的心理疏导方法的过程中,我还是明白了一点: 我真的爱上宁湛城了。 这种润物细无声的获悉是一件这样折磨人的事,但意识到这一点后我觉得来这里寻求一个答案的自己很蠢,像那种傻里傻气什么都要问的智障。 我是因为喜欢宁湛城才意识到自己是同性恋,又不是因为真的自己喜欢男的然后才看上的宁湛城? 这样看来这是潜意识里的一种自发性行为,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稀里糊涂挂了心理诊疗科的我后知后觉地开始心疼钱。我因为一件如此简单明了的事情花了足足658块钱,就因为喜欢上了一个男人然后为了验证自己的取向? 这有什么好验证的? 真矫情。 我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而且我一想到此时宁湛城那个家伙正一无所知的上班开会吃饭,而我却坐在这里因为他陪着一个工作经验不足的医生玩着无聊的医患play,那种忿忿不平的感觉让我想扇完自己之后再扇他一掌。 我终于走出市医院,坐在公交站牌的椅子上等车。 人不多,我又把那个医生的诊断单打开看了看,上面是龙飞凤舞地一行字: 心理状况目前良好,自我意识较强,无不良嗜好。建议多补充维生素。 我看着那个医生还算端正的字迹,心里闷闷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找到宁湛城的聊天框。宁湛城的头像是阿落,很威风又很可爱。我往上翻,最近一条消息是他问我什么时候去他家里送文件。 一个表情符号也没有,公事公办的口吻,机器人一样。 然后底下是我的回复: 已经在路上了。 也很冷漠,像两个机器人在互动。 我咬住后槽牙,盯着那句话,然后把宁湛城的备注改成了“狗东西”。 第20章 一阵风吹来,冷得我一哆嗦,我一低头,有点想哭。 完啦,陈昀,你真的完啦。 车站突然来了一帮小学生,我整理好情绪,上了公交车。 人在有心事的时候容易胡思乱想,到达一定程度容易产生许多生理和心理疾病。 所以必要的宣泄和倾诉,是解决心病的一重要方法。 简单的来说,就是要与外界产生联系,不要禁锢自己。不同的思想多了,就不容易会被自己单调的想法困住。 可鼓起勇气倾诉的那一步却是许多人难以跨越的鸿沟。 尽管我懂这个道理,但赵淼冈的事情,我不能轻易跟别人讲。 于是我开始失眠。 第15章 薄荷 我不知道该怎么拿到赵淼冈犯罪的证据,但我知道这事的性质。我要放下性子,放下傲气。 其实我也没什么傲气,就是一点人生来就有的自尊心。 经济学院的梅老师是教经济学的教授,她是个十分和蔼可亲的老师,对学生的问题解答和任课都非常细心认真。可能是因为成绩好又对她的课颇有兴趣的缘故,她对我十分看好,经常推荐我去一些金融机构见习,还偶尔跟我分析中国如今的经济形势和走向,我受益匪浅。 新一轮的资助人选报名,我填了自己的名字,被梅老师知道了。 她喊我来办公室,问了我的家庭现状。 那一叠纸里只有我的被放在一边,梅老师说,要我别报名。 她说被资助后要签资助协议,以后的职业规划会一直跟资助人绑在一起,未来要是想去好的机构或是单干创业,可能不能及时脱身。投资者和合作方也会觉得你不能为自己担保,不会信任你,不利于以后的发展。 我:“我没什么想法创业。” 梅老师没有应我说的话,而是很坚定地说: “机会是说不准的。你有什么困难跟我说,老师家里条件还算过得去,你就当我借你的,以后慢慢还。” 人生以来第一位恩师,就是在我的大学校园里,我的宏观经济学的老师,梅欣桥老师。 就算她没给钱给我,就冲这些话,我也会记梅老师一辈子。 “梅老师的心意我明白,真的谢谢您,可这事我已经和我家里人商量好了,就不改了。” 梅老师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我对骗了对我赏识有加的老师这件事心里很不好受,没再说什么,不一会儿就走出了办公室。 心里堵得难受,我默默在校门口的草坪边上沿着围圈散步。 天空灰蒙蒙的,我想起之前高中时自习课偷偷看过的悬疑小说,里面有一句话,是写男主人公的: 他脸色很不好,像是在忍着泪。 我突然觉得,今天的天空就像那本小说里的主人公,忍着一滴灰色的眼泪。 我路过无数在草地上野餐的情侣,离我不到二十米的远处,突然,我看到宁湛城。 他现在来找我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好像只要他想,他就能准确地找到我在哪里。 也是,宁湛城有这样的能力。 他今天没有穿大衣,而是穿了一身看起来很时尚的外套和休闲裤,看起来就是一个大学生样子,只是更显眼一点。 我突然很想知道,宁湛城今年到底多大? 他如果就静静地待在那里,客观地讲其实我觉得他应该和我一样大,可能大一两岁? 但当他穿上各种颜色的休闲样式的西装或是大衣,举手投足间都像个历经风霜的企业家的时候,很难不让人觉得他没有三十岁。 不过今天看上去是和我一样的大学生。 我走到他跟前,他朝我笑笑。 我:“我已经提交了资助表了。你怎么在这里?” 宁湛城点点头:“我来这边办点事,顺便来看看你。后面选拔的问题不用担心。上次你跟赵淼冈打过照面,他对你有点印象,经我介绍,他们一定会选你的。”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呆呆地应了一下。 “......嗯。” 我突然想到徐若芹,几个月前那个半夜向我求救的女生,我突然很想结识一下她,宁湛城也像这样来学校找过她吗? “徐若芹......现在怎么样了?” 宁湛城抬眼看了我一眼。 “已经离开这里了,她带着家里人去了北方。” 我喉咙动了动,不再说了。 “你很关心她?” 宁湛城语气变了变,但我不想再说关于徐若芹的事了,因为这让我觉得自己和她没有任何区别。 宁湛城对我的看法是否和徐若芹一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宁湛城的我真的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陈昀。” 宁湛城叫我的名字。每次他叫我名字都有一种托付的意味在里面,还有深深的期许感。我不确定我是否对他的这种称呼产生兴奋,但有一点不会错,就是这种叫名字的时刻会营造出只有我和他两人的对话氛围,在我看来就是一种愉悦。 他说:“除了还钱,你还有别的想要的东西吗?一定程度,我可以帮你实现。” 这话猝不及防地给了我一榔头,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像一个木头。虽然脸上看不出来,但我心里是有点期待的。我心里想着的事突然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付诸现实,实在是我的意料之外。 第21章 可短暂的欣喜后,随之而来的却是漫如潮水般的难受。 我与宁湛城因为意外相识,我喜欢他,却没有资格。 追求一个人还要用一种筹码般的交换方式来道德绑架他,只因为我的一厢情愿,那这是正常的交往吗? 他要是不喜欢我,我以一种逼他的方式自娱自乐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身为男人那点所谓的自尊心在作祟,要说是大男子主义我觉得也行。 把丢掉的这次机会罩上这样的借口对我来说像安慰一样,让我对自己的自卑没那么过分在意。 宁湛城站在灰色的天幕下,站在苍绿的草坪边上,看起来很……迷人。 陈昀,冷静,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没什么想要的了......可以存着吗?” 宁湛城:“可以,想要什么随时跟我说。” 路过有同学回头看我们,我问他:“你吃饭了吗?要一起吃中饭吗?” 宁湛城:“你带路。” 第一次和喜欢的人去外面的餐厅吃饭,我其实没什么经验。 往常都是带萧萧去外面吃面或者是肯德基,萧萧很乖,很好打发,从来都没让我为难。我有时候会给她单独点那种贵一点的吃的,但次数也不多。 所以当和宁湛城走进news jearsy餐厅坐在里面点菜的时候,我对妹妹感到没来由的歉疚,觉得自己真是个浑蛋,我还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大方过。 这种一顿就消耗我半个月的餐厅我从来没来过,这里离市中心最大的奢侈品购物大楼,恒锡,不到半条马路的距离——就在落地窗正面。 宁湛城坐在news jearsy的包间的椅子上,淡淡地说: “其实你不用有负担,你不需要考虑我,也不用做这些的。我其实对这些无感。” 我弄着碗里的菜,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微微一笑:“但是现在感觉,还不错。” 不得不说,宁湛城真的是一个极聪明的人,他用这种自然的话照顾我从吃饭开始时就产生的尴尬,这时我意识到,我和宁湛城之间的距离,不仅是金钱和地位,还有心境和眼界。 这种觉悟让我感觉自己挣脱了桎梏,我感到身心一下子轻松了。我会心一笑: “那要不然去我常吃的一个店吧,我吃了很多回,挺不错的。” 宁湛城还是很淡淡的样子:“都好。” 结账的时候,宁湛城在外面等我,可我发现他已经付过了钱。 真体面。 我突然有一种没来由的羡慕,在宁湛城身上体现出的“成年人的成熟感”。 我带宁湛城去了一家吃炸酱面的店,很多学生都在吃,我帮他挑了一份炸酱面,没给自己点。 宁湛城:“你怎么不吃?” 我:“刚刚看你在那里根本没吃什么,但我都吃掉了,我不饿。你试试这个,要是好吃,以后也可以来。” 我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宁湛城怎么可能又来这里? 但无所谓了,我已经卸下防备,就不管了。 我坐在这家我常来的店里,宁湛城坐在这张桌子的对面,我看着他吃面的样子,感觉这场景像在带萧萧,他就像我妹妹一样。 我看着他,心里像吹过一阵柔软的清风,他吃得很自然。 像宁湛城这种细致入微的人,其实已经善于把自己伪装成一个钢铁不催的人了。 可是偶尔,非常偶尔的瞬间,还是能捕捉到他身上一些没那么锋利的特质。 这需要一点,相互接触的时间。 我又开始感慨:他还这么年轻,就成为如今这样闪闪发光的人物,有这样的魄力和胆识。 真强。 我喝了一口水,把感慨咽进肚子里。突然听到贺晨科的声音: “昀哥!在这儿呢!” 他像个傻der一样双手挂在我脖子上,很欠地拍额一下我的脸。 “好久没见了,还是那么帅啊。”贺晨科灵巧地躲过了我的掌风,看向宁湛城,“这是......你哥?”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他:“同学。” “我说昀儿啊,你是不是看颜值来交朋友的?” 我立马笑嘻嘻地看着他:“那我怎么跟你认识上了?” 贺晨科拿出一根烟在手里,但没点,“哎!我可是你哥们儿库里最闪耀的一枚,很难不怀疑你是因为我才开始以脸择友的......” 我正想把桌上的那碟辣椒油塞他嘴里,宁湛城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放下筷子示意我,他要走了。 贺晨科还在面馆里等面,我送宁湛城到路口等出租车。 “那是你同班同学?” 我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宁湛城语气冷冷地说: “不要跟在公共场合抽烟的人走的太近,吸二手烟对肺不好。” 我一愣,然后反应过来: “贺晨科他人还可以,他很少在公共场合抽烟的,刚才他不会没抽,只是拿着。” 宁湛城用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只是拿着。” 我有点尴尬地解释道:“他有这个习惯,因为他女朋友管他管得很严,所以他每次就拿一下,假装自己抽了。” “他有女朋友?” 我点点头。 “嗯。”宁湛城没再说什么,我却觉得他语气和状态一下子柔和起来——可几秒前还是很生人勿近的样子。 第22章 这家伙是不是有点情绪不稳定? 工作压力太大了? “适当听听音乐可以缓解压力的。”我小心地提议。 宁湛城:“好。” 出租车来了,宁湛城打开车门,上车的时候他又回头,走两步扯住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到我手里。 “不准抽烟,想抽的时候,吃这个。” 说完,他就转身进了车里。 我低头一看,是一小盒透明的糖,薄荷味,盒子上是一堆英文描述。 我拿出一颗糖含进嘴里,让那股散发着薄荷味的清新气息充满我的口腔。 第16章 镜花 16 我从没养过狗,也不喜欢小动物,我觉得猫猫狗狗都很脏又不讲理,一点都不可爱。 但是宁湛城喜欢。阿落是宁湛城的狗,自从我到了宁湛城家里后,我就有意识地开始学着给阿落剪毛,散步,喂零食。然后看着他从一只特别高冷社恐的好狗逐渐变成一只无比难对付的大毛绒抄家玩具,到后来天天都要被它贴一顿。 宁湛城也是,一边嫌弃它,一边又总是带它出去玩。 很偶然的契机,宁湛城跟我说过,阿落是从他老家带过来的,是他和他哥哥一起养的狗。 有时候在天台吹风的时候,宁湛城会带着阿落一起,这个时候它就很乖,一直默默地守着宁湛城。 这个时候,宁湛城那些被伤害过的痕迹就会很明显的从他的躯体里渗透出来,我觉得我好像可以依稀触碰到那些阴暗面。 我总觉得,阿落不是普通的狗,是陪伴宁湛城度过整个童年的英雄狗狗。 而且,罗威纳犬,每回吵架还是很有打架气势的。 带它出去,不用怕遇到小偷或者劫匪。 梅老师给我发学年论文的修改稿的时候,我正在给阿落倒狗粮。处理好它的午餐后我便开始在电脑上查看我的论文。 梅老师真的很细心,也有可能是对我要用心一点,连我的参考文献引用不合理的地方都指出来了,还写了修改意见。 宁湛城在客厅里处理公司的事,我把阿落的餐具收起来,对宁湛城说: “宁总,我带阿落去散步了。” 宁湛城迟迟没回我,我转过头去,听到宁湛城说: “不要这么叫。” 我:“......哦。” 宁湛城平静地盯着我,像在等我开口。我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陈昀,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 然后慢吞吞地说:“......城哥。” 宁湛城转头继续看电脑。 我在宁湛城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暗想: 迟早有一天让你叫我哥。 我不知道宁湛城知不知道那档子事怎么做,但我已经把相关知识了解到位了。 我觉得自己不能再像第一次接吻的时候那样了,惊慌失措的,像个稚嫩的小学生一样,真是丢脸。如果以后真的和宁湛城在一起了,这不得被他拿捏死? 在感情中占据主导地位,就要有意识的做那个先准备的人。 我咽下这口没出来的气,告诉自己“跟老婆生气的男人会萎”,决定不跟宁湛城计较。 我带着阿落沿着小区跑了一段路,然后准备去超市买点东西。 不得不说,我虽然不太喜欢小动物,但阿落这种狗是真的帅,一路上不少人都回头看它,还有一个大爷夸它有气势: “你的狗真活现!一看就不是那种懒狗!” 我一笑:“这不是我的......” 我正想说这不是我的狗,但这会儿又没有别人,我这么解释一下显得有点太不会聊天了,于是我便说道: “那可不!天天跟它爹一起健身。” 宁湛城每天早上都带它出去,可不是天天健身吗? 溜了一圈,我正准备去超市里,突然在小区门口看到宁湛城。 他只穿了一件毛衣就出来了,我带着阿落跑过去。 “怎么了?下来等秘书送文件吗?” 宁湛城从口袋里拿出我的手机,是我下楼时忘带放在桌上的。我接过去,看到上面有几个未接来电。 他语气有点停顿:“好像有什么急事,给你带一下。” “谢谢。” 我觉得宁湛城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我说不上来,但当我接通那几个未接来电的号码,就知道他那个眼神的含义了。 所以说人啊,有时候真的要看命。 我本以为潜入赵淼冈身边之前,我会有一段短暂的安逸日子,但当我正侥幸度日的时候,那晴天霹雳总是毫无预兆地砸到我身上。 概率极小的事件,总是出现在我身上。 而这一次,我宁愿是真的霹雳砸到我身上。 第17章 妈妈 那晚接到电话后我就赶往医院。赶到医院的时候我妈不在病房里,只有她一贯用的保温杯放在床头柜上。 我问值班的医生,他说52号床的病人刚下楼散步去了。 我找到住院部楼下的健身区,看到我妈和一个不认识的阿姨聊天。 “我儿子是学生会的,是宣传部的干事!” 我妈神采奕奕的跟别人介绍自己的儿子,那种神采跟我小时候她向别人炫耀我模样长得好一模一样。 我想起医生在诊断室对我说的话。 肺癌晚期。 第23章 这轻飘飘的几个字像刀一样砍在我耳朵上,唰唰唰,应接不暇的。 我想起那些不在家的日子,对母亲身体的忽视像回旋镖一样打在我身上,让我追悔莫及。 这也是我愚蠢的地方。我记得还是大一的时候,有一回看她总掉头发就帮她挂了个号,让她去医院里检查一下,她马上拒绝,说自己没事,又用别的事情搪塞过去。 那时我每天送完外卖就去帮小区里的住户跑腿买东西,大学宿舍都很少住,每天都累得不想说话,便是忽略了很多小细节,也就相信了她的话,就真的没再过问了。 现在想想,我真个傻逼。 我不敢再看我妈,默默回到病房等他。 不一会儿,她上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双棉手套。 我状若无事给她倒了一杯水,“天气冷,穿多一点再出去啊。” 我妈:“不冷,刚下去找到个跟我同单位的,好巧的。” 我尽量淡淡的:“哦。” 那相顾无言的气氛像一座山一样沉重,我能感觉到母亲的犹豫和小心翼翼。 在得了绝症的时候还在关心我的情绪,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我的母亲,我妈,用大半辈子来照顾我,养育我,这个叫刘群欣的女人。 我一下子忍不住,眼泪很重的落下来,落在我背对我妈的地毯上,一下子就不见了。 “吃饭没有?” 我:“吃了。”我转过来,帮她把外套脱掉。 我妈笑笑,“别告诉萧萧啊,要小升初了,别影响她,她要考十中那个外国语学校的。” 我没说话。 我妈:“别愁眉苦脸的,年轻人一点朝气都没有,人都是有生老病死的,你这么大了,还不懂吗?” 她好像很洒脱的样子,反倒一直在安慰我。 可她越是这样我越难过,我总是想起我妈以前受过的苦,那么多,我还没让她享上什么福,她就要走了。 她真的,一点都不要得我的好。 我在医院陪我妈坐到下午四点,然后就回家去做饭。 我给宁湛城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妈在医院,这段日子我都不过去了,他说好,也没再多问了。 萧萧一开始没问什么,但母亲两天没回家,她就开始问了。 “哥哥,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加班要加几天啊?” 我用尽全力挤出一个笑容,“快了。” 母亲喜欢听留声机里的音乐和念白,我路过楼下的唱片店,买了一个带到医院里,她喜欢得不得了,医院里上上下下的病人和护工都知道了三楼有一个天天炫耀他儿子给他买的留声机的病人。 自那之后,我每天都会把自己的一些东西放在医院,她每回都笑盈盈的,像个小女孩一样。 看到她这样,我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以前我从来没有给我妈买过什么东西,父亲走后,大家就都不过生日了,总感觉少了一个人,容易伤心。所以,我竟从未用心给母亲单独买过什么她喜欢的东西。 如今她病入膏肓,我才想起她有什么想要的喜欢的,再买给她,那种愧疚感令我无地自容。 坐在公交车上,我想起母亲在我小的时候第一次带我打雪仗,打完雪仗她带着我坐在楼下的台阶上观察雪花的形状。 她说,大自然把雪花创造成十分精美的形状,要仔细观察才能发现。 然后我问她,那人也是大自然创造的吗? 她说,是啊,每个人都是,就像雪花一样,各个都形状不同,比如说,这个—— 她小心地指着落在我身上的一片雪,说,你仔细看,这片雪花晶莹剔透,有八个角,以后一定是厉害的人物,像小昀一样。 我认真看了一下,真的看到了八个角,然后激动地喊,真的是的! 母亲状态越来越不好,头发几乎都掉光了,生活起居变得很缓慢,整个人消瘦得不像样,但她每天都会鼓起精神来面对我。 她咳嗽得越来越厉害,经常咳出血来,医生问了我几次要不要放弃化疗回家休养,这样能让她少一些痛苦,我每次都是沉默,因为母亲对我说过,要等萧萧考完试,见她最后一面。 即将迎来最后一个学年,毕业论文和毕业实习都要开始了,我无暇顾及那些,只想天天陪着我妈,我真的害怕她会在我不在的哪一天,不打一声招呼就离我而去。 我不敢想那之后会怎样。 有几次做梦,我都梦到萧萧没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我和母亲说了几次,萧萧很想你,结果被母亲很严肃地警告。 她说,你是不是不想你妹妹好?让她好好考试! 萧萧说他上个月写的作文被老师选中登校报了,是她们学校毕业周刊的c位,她说她本来想写妈妈的,但妈妈说要他写哥哥,她就换了一个人。 “我写的超级多!特别用心!”萧萧骄傲地仰着头说。 我整个人精神状态变得很糟糕,不想跟外界产生一丝一毫的关联,毕业实习我缺勤了很多次,与校方签署合约的那个企业还没结束实习就给了我一个“提前结束实习”的处分,被梅老师叫到办公室说了好几次。 又一次去医院送饭,我在门口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没往里看,但空气中飘着我很熟悉的宁湛城的气息。 第24章 是他惯用的橙花味的苦香味的洗衣液的味道。 值班医生看到我,叫我去医生室里交接一下这段时间的病情状况,我没去跟宁湛城打招呼就跟医生去了。 出来后,宁湛城已经走了。 但是放在椅子上的手提袋还在那,是宁湛城经常用的环保购物袋。我拿起来一看,是一双棉手套和围巾,都是手织的。 我:“刚才有人来过了?” 我妈:“就是上次来家里吃饭的那个孩子。” 我点点头,“你们说什么了?” 我妈笑笑,没接我的话,只是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叠打印的纸。 她很郑重地叫我的名字,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我看到封面巨大的行楷打印字: 保险合同。 “小昀。” 我不知道她要说什么,等着她的下文。 “这个你拿好,千万别弄丢了。这是我给我自己买的保险,已经交了三年了,是重疾身故的。” 她语气很平静,但眼神很郑重,“妈妈没什么本事,你从小就懂事,长大了也一直在吃苦,天天在外面打工,每次看到你,我心里就难受。”她眼眶渐渐红了,接着说: “这是我买的保险,受益人写的你和萧萧的名字,我死了以后,保险公司会赔偿60万,你和萧萧平分。” “你们都是特别懂事的孩子,以后靠自己也会出息的,只是妈妈想给你们留点东西,我怕我死了以后,你们会委屈自己。这些钱你好好用,别舍不得用,以后结婚都能帮上点的。” “我对不起你跟萧萧,本来想等你们以后结婚了给你们带小孩,让你们能轻松一点,时不时还能有个关照,但现在不能了,只能留点钱给你。” “我自己死了就算了,留你跟萧萧两个人相依为命,我一想到就觉得难受。以后你们要是受欺负了,妈妈又不在,没人帮你们出头......你们受了委屈,也没地方说......” 我喉咙里堵得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把保险文件交给我,我拿在手上,那几页纸似有千斤重。我翻到最后一页,签名人那一栏写着我和萧萧的名字,是母亲的笔迹。 隽秀,还有一种大气磅礴的感觉,就像她的一生一样。 萧萧终于考完了,下午的时候,我带她来医院看母亲。 萧萧其实不太明白什么是死,但她看到妈妈消瘦虚弱的模样还是哭了,母亲说,以后要听哥哥的话,好好学习。 晚上我把萧萧送回家,她眼眶红红的,睡着了。我想起她之前说的要和哥哥还有妈妈永远在一起的话,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 晚上我又去了医院,妈妈看起来很开心,她觉得自己把要交代的都交代了,一副了无遗憾的样子。 她就是这样的人,这样一个坚强又有担当的女人。 睡在病房的陪护床上,她在黑暗中突然开口: “宁湛城那个孩子还真是不错。” 我:“嗯……嗯?” 妈妈:“又善良又有能力,还对你那么好。以后你工作了,有朋友照应,也是好的。你跟人家好好相处,别亏待了人家。” 我:“……好。” 我不知道宁湛城来医院的那一次和我妈说了什么,但我很感激他,因为他善意的谎言让我妈安心了,她看起来像是对我彻底放心了。 我这时才发现,我给妈妈买的那台留声机不见了,好像就是从宁湛城来的那一天开始。 原来妈妈把那台留声机送给了宁湛城。 我无声地笑了,感受到了母亲的可爱。 第二天下了很大的雪,我把母亲接回了家。 萧萧一回家就说要给妈妈洗脚,还说要给妈妈做一顿饭。 我看着萧萧给母亲洗脚的样子,拼命忍住泪。 萧萧和我一起做了一顿饭,我妈躺在床上,饭做好后我把她抱到客厅里。 萧萧做了一个西红柿炒蛋,我做了几个别的菜,都是我妈爱吃的。 吃饭的时候很温馨,萧萧说了很多她们班毕业典礼的事情,神采奕奕的。 妈妈一直笑眯眯的,中途还吃了几口饭。 我恍惚觉得一切都没变,好像我妈她像往常一样刚刚下班回家,而我做好了饭,萧萧边吃边讲学校里的故事。 一切都那么美好而自然。 吃过饭我去洗碗,我妈叫我带她去小区里转转。 她走不了路,我便背着她下楼走走。 路面上积雪很厚,但我走得很稳。 母亲很轻,像一片雪花一样。我背着她从东门走到瑞红超市,我告诉她哪里修了新的路,哪里的店关门了又重新装修。我有意多说一些,想让氛围不那么沉重,就还讲了一些我在学生会发生的小故事,和各种发生过的有意思的事。 她一直很安静。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衬出一种空荡荡的悲哀。 母亲沉默地一言不发,我在心里痛骂自己几声,只想打自己一耳光,然后就听到母亲的声音: “儿子,对不起。” 我停下脚步愣在原地,感觉到一股很烫的泪落在我脖子上,快要烫伤我。 很烫。 这就是了。 这个养育了我一辈子的女人,生命里的最后一句话,为我。 然后那些泪,那味道和热度,带着她的身上还没散尽的消毒水味,被风雪一卷,就一点都感受不到了。 第25章 我认真地看了一下在我鼻尖融掉的那片雪,晶莹剔透,是八个角的样子。 我最后再喊了一次妈妈。 妈妈。 然后便带她回家了。 妈妈的雪花融化了,像八角的雪花,在一个寒冷的严冬,消散在了天地间。 妈妈。妈妈。 第18章 我的哥哥 19 陈萧的作文: 第19章 我的哥哥 我有一个哥哥。 我的哥哥是我见过长得最帅的男生,他每个星期都会来接我一次。刘佳怡也喜欢我哥哥,每次都羡慕我。 我哥哥会给我带零食,每次都不一样,有时是浪味仙,有时是糖,有时是橙汁,都很好吃。 哥哥很忙,不经常回家,妈妈说不要打扰哥哥,哥哥学习很辛苦。 我发现哥哥不止是学习,因为我跟踪过他,发现他还去打工赚钱。 后来这件事被妈妈发现,把他骂了一顿,哥哥的行踪就更神秘了,我根本找不到他。 哥哥不喜欢看电影,他会站在检票的门口跟我挥挥手然后让我进去。 我觉得好麻烦,因为进去电影厅里之后他还要我用电话手表打电话给他确认我坐好了。 我想吃爆米花但我每次都忍着不说,因为妈妈说过,爸爸走了,我们现在要互相关心。我知道妈妈和哥哥赚钱很辛苦,我现在不能乱花钱。 电影看完出来,哥哥总是坐在外面的长椅子上睡觉,我大声喊他,他就会睁开眼睛,然后淡淡地笑。 每次他这么笑的时候我就觉得哥哥好可怜,因为他这样看上去很难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哥哥会帮我打人。有一次别的班有个女生一直骂我,不知道为什么,还踢我书包,打我的头。我哥哥来接我的时候看到了,冲上来就把那个那个女生踢飞了,很厉害!然后狠狠地警告了她。 路上哥哥还给我买了冰棒,冰得我都哭不出来了。 妈妈教育哥哥不要那么冲动,不要一遇到跟家里有关的事情就像个土匪一样,要讲理,有时候先忍一忍。 我觉得妈妈说得不对,哥哥其实特别会忍。哥哥有关节炎,每个月都要去打青霉素,很长的针,看着特别吓人。每次去打的时候,旁边打完的叔叔阿姨都会哭,医生说那是“生理性泪水”。我问过医生为什么会这样,医生告诉我说因为太痛。 连医生都说痛的针,哥哥打的时候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也没有医生说的生理性泪水,只是每次打完脸色很苍白。他每次打完针都要扶在扶手上休息一个小时才能很慢地走动。 哥哥打针从来都没出现过医生说的生理性泪水,也从来没有说过痛,但我却能感受到他的痛,他咬紧牙关不说话的样子我觉得比那些喊出声的人还痛。 哥哥是个很正直的人。班上的男生经常随地乱扔垃圾,还讲脏话,但我哥哥从不乱丢垃圾,也从不讲脏话。 哥哥每说话一直很文明,他还经常教我一些知识和规则,我无法理解班上有的女生会早恋,因为他们的男朋友看上去又幼稚又不文明,装着一副很酷的样子,让人看着恶心。 哥哥说跟别人相处的时候一定不要占别人小便宜,不管多小都不行,要有来有往,注意社交的分寸,不能因为别人不当回事自己也不当回事,要做一个有原则的人。我觉得哥哥说得很对。 妈妈说哥哥是他见过的最懂事最乖的孩子,我也觉得。 妈妈说他现在最爱我和哥哥,我也和妈妈一样,我也最爱妈妈和哥哥。我希望以后成为一个特别会赚钱的人,赚很多钱养妈妈和哥哥,这样他们就不会这么辛苦了,可我现在还是小孩子,帮不上忙。 老师说长大不是一瞬间的事情,需要通过多年的积累,可是我却我自己能一瞬间长大。 希望妈妈和哥哥等等我,等我慢慢长大,然后我来照顾他们。 我爱我的家,我爱哥哥,我爱妈妈。 第20章 发疯 19 亲人的离世就像在你心上活生生剜下一块肉,虽然琐碎的生活不会让你时时刻刻沉浸,但只要一想起来,那块血淋淋的伤口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疼痛感。 失去的那一块,永远都补不回来的,是不可再生的永久性细胞。 萧萧顺利考上了十中,那个全市有名的外国语学校。 母亲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对一切事物提不起兴趣,一种无形的抑郁情绪总是时不时的出现在我的身体里。 学生会的工作我也辞了,毕业实习全班只有我一个人不合格,梅老师说我要重修这一学分。 她让我联系教务处让我找了一个新的校外企业,我凭着出色的英语口语侥幸获得了一个实习名额。 单位虽然没有之前学校组织得好,但是真的已经很关照我了。 梅老师知道我家里的事,一直默默地关心我,还时不时提醒我几句。 贺晨科在我母亲出殡的那一日也来了,他帮我给我母亲抬棺材,还陪我守了一天的灵。 来往的亲戚朋友很少,但我还是把整个丧事办得很大。生前母亲就受尽了委屈,死后无论如何我都不能丢她的面子。 丧队的车发的烟我全都买的和天下,但没几个人来。绝大多数都发给小区邻居和路人了,拿了烟的,大部分都进灵堂来拜了拜。 第26章 宁湛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走的时候我也没看到,只是隐约在凌晨我打瞌睡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个穿大衣的人,醒来的时候身上披了一个毯子。 然后第二天在礼簿上,我看到了他的名字,下面写着十万。 出手大方,来去如风的,还是他一贯的风格。 一切都结束,萧萧学校组织了一场家长会,参加完后我就投入到了实习工作里。 宁湛城发消息给我的时候,我在写毕业论文的开题报告。 看到他的消息十秒后,他的电话打过来。 宁湛城:“来接我。”末了又补了一句:“多穿点。” 我穿上衣服外套就出门了。电话里宁湛城声音跟正常人没什么不同,但我还是能听出来,他喝酒了,语气和平常不一样。 这还是宁湛城第一次打电话给我要我去接他,背景音有点嘈杂,我不知道是不是在娱乐场所,但感觉不太对。 赶到news jearsy的时候宁湛城靠坐在包厢里,周围都是我不认识的人。 他看起来很清醒,但我知道他醉了,因为我一进门他就直直地看我。 他很镇定地说:“先走了。”然后很自然地环抱住我。 我不知道他喝了多少,他一直走得很稳,一直到地下车库,看起来都很正常,与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 正当我以为他酒醒了的时候,他扑通一声,正脸朝下滚进车里。 我:...... 前面一段装得真像。 我扶着他重新坐好,又把安全带给他扣好。 我不知道该不该回他家,因为今天萧萧要回家吃饭,我要在家里陪她。我想了想,把车开回了我住的地方。 我把宁湛城扶进我房间。 宁湛城没睡着,一直恍恍惚惚地看我。我摸了摸他的头发。 “睡吧。” 他拉住我的手,“陈昀。” 我轻轻地应道:“怎么了?” 宁湛城:“今天是子庚的忌日。” 我没说话。 宁湛城:“他今年该二十九了。”他没有泪水,眼眶有点红,喉咙里发出一种喃喃自语的声音: “他学习很好,周围人都说他情商很高。” 宁湛城淡淡地说:“我本来要去给他烧点纸的,但是那个合作,”他的表情阴森森的,我不由自主地抓住被子的边缘,他继续说: “我一直都觉得,坚持比达到目标更难以实现,可我都坚持了这么久了,怎么能轻易放弃。” 他说话开始断断续续的,“我的事业,我要打倒赵淼冈那个畜生,”他喃喃道,“我哪个都不能放弃。” 我慢慢地说:“……我会帮你。” 宁湛城皱着的眉头舒展开,然后又重新皱起来: “世界上有很多规则,对人的规则尤其多。他们可以规定我,我也可以照做,但这一切都要看我心情,我要是烦了,也就不陪他们玩这种游戏了,反正于我而言只是消遣而已。” “陷入极端情绪会让人变得不理智,会影响我的工作和我的状态。” 他看着我,突然从床上爬起来,然后抱住我,与其说抱,更不如说是勒,他劲真得很大。 “我最讨厌情感这种东西,令人作呕的,我觉得自己不会有,最多不过逢场作戏,欲望那种东西配不上我。” 我静静地听着,宁湛城的手放在我背后。我第一次对他真正产生这种互相依偎的依恋,那是一种经历过伤害的同感和心酸。 我用力抱紧他,他却反过来抱我更紧。 然后很突然的,宁湛城反手把我按在枕头上,我感觉到手肘传来突如其来的疼痛。连同他的手臂,一起垫在我肩膀上。 我听到我的手腕发出很响的被掰了一下的声音,吓得赶紧活动了一下,还好没事。 只是宁湛城像个疯子一样按得我动弹不得,像要杀了我一样。 我不知道萧萧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如果回来了,我不能太大声,我怕吓到我妹妹。 宁湛城把我的脸按到枕头里,不清楚的光线让我有一点缺乏安全感,我骂宁湛城: “宁湛城,你疯了!你干什么!” 他很凶地说,“......你也不准走,不许去!” 说完,宁湛城把我的手用什么东西绑了起来,触感像是皮带。 操。 这疯子不会酒后乱性对我施暴吧? 不是才说完欲望让他作呕吗? 我用腿去挪,可宁湛城压在我腿上像一座山一样,我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词:力量悬殊。 我找准时机,手肘往宁湛城肩膀的方向一击,然后就瞬间就感觉到他整个人松下来,头倒在我肩窝里。我正想把埋在枕头里的脸转过来,就听到很小的哽咽声。 然后我用呗绑住的手去碰他的脸,摸到一手的湿。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这个混蛋,怎么这么会拿捏人? 所以他刚刚一直在没有声音地哭吗? 我叹了口气。 宁湛城倒在我身上,我可以听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脏。明明刚刚被绑的是我,可现在一副落魄又无助模样的人却是他。 我感觉身心都很累,莫名想起那次,我喝醉被他掐住喉咙的那个夜晚,他冰冷又漠然的表情。 那时他也是这个样子的吗? 第27章 我把他扶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他又吵着说要回去给阿落喂东西吃,我说我喂过了,他就没说什么,像一只猫一样,很快就安静地睡着了。 我轻轻地关上门,发现萧萧站在门后面,吓我一跳。 她挤眉弄眼地向我示意: “哥,那个哥哥是不是失恋啊?” 我敲了她一下,“吃饭吧,给你做了螃蟹,在电饭煲里热着。” 萧萧用洞察一切的表情说: “哦——你在追他是吧!” 我差点呛到,“你说什么?他是男……不对,你小小年纪怎么会这么想?” 萧萧皱眉,“哥,你太歧视初中生了吧,我只是小,又不是傻!” 我板着脸:“吃完饭赶紧写作业去。” 萧萧:“好嘞!” 第二天是周五,萧萧要去拿寒假作业了,我要交开题报告,必须回学校了。 我留了钥匙和字条给宁湛城,给了萧萧一点钱去买早餐,就去学校了。 新建的会议楼还没有建好,三年过去了仍像一个模型一样横亘在教学楼旁边,让我越来越肯定它是用来洗钱的工具楼。学校里依旧人来人往,各种流动小摊小贩和朝气蓬勃的同学们,那股精气神还是与之前一样。 我第一次对自己的大学校园产生感情,它让我意识到人的生命力和希望。 贺晨科和我一起组完成了开题报告答辩,我们两个都通过了,他一直在认真准备考研的事情,我送了一幅新春对联给他,祝他考研上岸,他摇头晃脑的说: “太难了,我要对刚开始狂妄自大说要考清华的自己说一声sorry。” 我:“别啊,说不定判卷老师改金融综合的时候一下子看走眼给了你一个满分呢?” 贺晨科:“会不会说话!要连着英语政治数学一块看走眼!要是专业课满分但其他贼差我会比没考好还难受,我会原地自宫!” 我:“举手之劳。” 贺晨科:“我女朋友练散打六年了。” 我:...... 吃完饭后,我正要回去,梅老师叫我抽空去她办公室一趟。 第21章 初恋 “实习感觉怎么样?” 我:“谢谢梅老师,顺利结束了,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 梅老师亲自给我倒了一杯水,“陈昀,我一直都很看好你的,有想做的事,无论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你的职业规划是什么?” 我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确实我也想过我的未来规划,本来想争取到校实习的唯二两个黄金名企的交换名额,然后进事务所学习一段时间当跳板再跳槽去大公司。 可意外太多,如今我连学分都是重修的,更别提绿色通道一些捷径了,我一个双非的大学生,要想通过校招和社招进名企简直难如登天。 梅老师到底是善解人意,她没有多逼问我,“陈昀,如果有勇气的话,考虑创业也是一个路子。” 我:“创业?” 梅老师:“只是给你个思路。人嘛,不要局限自己,你还这么小,未来有很多种可能,就算遇到困难和打击,你也不过才二十多岁,随时可以重新开始。” 我听懂了梅老师的循循善诱,她对我的期望和鼓励一直都没变,心里酸酸的,很感动。 回去的时候我买了两个糖葫芦。坐在公交车上,我打开手机,搜了一下新悦科技公司,又查了一下官网。 宁湛城,x财富榜最年轻富豪前100名,二十八岁,新悦集团董事长。 原来他还不到三十岁。 回到家门一开,萧萧就把我手里的袋子抢了过去。 “城城哥哥!我哥给我们两个买了糖葫芦!超好次的!” 宁湛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文件。 我虽然有点小期待,但是还是以为他会离开,没想到还留在家里。 他公司今天不忙吗? 宁湛城疑惑地看着萧萧手上的东西,“我们两个?” 萧萧:“对呀!这个特别好吃,我哥说了,不开心的时候,吃点甜的就会好了。给!” 我:“城城哥哥?” 萧萧淡淡地说:“闭嘴。” 我哑然失笑,对陈萧小姑娘在在不熟的人面前过分乖巧有礼的样子表示欣赏。 宁湛城接过萧萧递给他的糖葫芦,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一笑。 “谢谢萧萧的哥哥。” 他学着萧萧的样子向我道谢,然后拨开糖葫芦的薄膜。 我不自觉地笑,“你最近有什么事情吗?没事的话明天我们一起去游乐场吧。”我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没有提昨晚的事情。 萧萧:“好唉!还有棉花糖,城城哥哥,我请你吃那个彩色的。特别好吃!” 宁湛城犹豫了一会儿,“我先看看这几天的日程表。” 我:“那我去做饭了。” 我在厨房切菜,客厅里传来萧萧跟宁湛城的声音,萧萧一直在笑,宁湛城有时候也会发出一两声笑声,我有点纳闷,才几分钟?他们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宁湛城跟小孩子玩得这么来的吗? 客厅里传来萧萧的喊声: “哥——哥——,城哥说他可以去游乐园啦!” 这么快就变成城哥了? 我把排骨放进锅里,应道:“知道了!” 第28章 我给萧萧和宁湛城一人煎了一个蛋,埋在饭下面。宁湛城吃到蛋的时候抬起头看我,我点点头: “好吃吗?” 宁湛城看了看萧萧碗里,也有一个蛋,问我: “你是把我当小孩了吗?” 萧萧:“他是把你当他老婆。” 我差点笑出来,宁湛城看向我,我尽量不去看他,而是埋头吃饭。再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宁湛城不动声色地一笑。 第一次在宁湛城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我觉得很有意思。 原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吃完饭洗碗的时候,萧萧帮我递盘子,我提醒她: “你别胡说八道啊。” 萧萧斜了我一眼然后没理我,云淡风轻地唱歌: “我、怎么、这么、好看......” 瑞利广场旁边新开的游乐场我是第一次来。我和宁湛城带着萧萧,我买了一个亲子套票,可以打八五折。 我把票给宁湛城看的时候,他问道: “我看每个人都是有单独的票根,怎么我们三个人只有一张?” 我看了他一眼:“家人团票,只有一张。” 宁湛城:“......嗯。” 今天天气很好,光线让人看起来很漂亮,宁湛城看起来更帅了,穿着大衣也像个模特一样。 我清了一下嗓子,“走吧。” 我们一起坐了海盗船和飞天秋千,宁湛城不愧是宁总,在任何场面都有收购上亿子公司的气场。 他全程十分淡定,坐过山车的时候,在半空中还拿手机出来拍照,我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的,生怕手机突然飞掉。 而且在做飞天秋千的时候,宁湛城真的像在坐秋千一样,我虽然不怕,但下来感觉有点晕晕的。 他还一直在安慰保护萧萧,萧萧刚坐上去的时候还在哭,但慢慢就放开了,下来之后还吵着要坐第二回。 宁湛城和萧萧画了两个上色的石膏,宁湛城选了一只小狗样式的,他说像阿落。 萧萧选了一朵花,她说下次去看妈妈的时候送给妈妈。只剩下一艘船了,我就选了它。 宁湛城涂得很慢,萧萧和我都涂完了宁湛城才涂好一只耳朵,我只好先带萧萧去玩可以进到里面的水球,然后回来看宁湛城的进度。 宁湛城:“阿落的耳朵挺像的。” 我:“嗯。” 我帮宁湛城挡着点刺眼的阳光,宁湛城停下来望着我。 “陈昀,你交往过几个?” 宁湛城的眼睛在阳光下是那种淡淡的棕色,看任何东西都给人很深情的感觉,我回答他: “我还没谈过。” 宁湛城转过头去,“昨天,谢谢。” 好像如此这样避免提一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已经变成了我们之间的一种默契,或者说那条警戒线我们都不愿意跨过去,怕伤害到对方和自己,让双方产生鸿沟。 宁湛城:“好像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生气。” 我:“……什么意思?” 宁湛城什么意思?他不是一个向来喜欢体面做事的人吗?这是要翻昨天的旧帐? 宁湛城:“你这样会让人想得寸进尺。” 我:“哪方面?” 宁湛城:“让人想看看你到底能承受到什么地步。” 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我突然觉得宁湛城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那么稳重有礼,总觉得那样的他,像是在伪装什么一样。 我稳住情绪,抓住机会:“宁湛城,你交往过几个男人?” 第一次这么当面正儿八经地叫他,尽管我在心里已经这么叫了他无数次了,但当全称伴随平常的语气出现的时候,还是让我脸上有点热。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我一眼,“记不清了。” 我心里有点难过,宁湛城原来有过那么多前任吗? 那为什么都分手了? 我还苦恼过他是不是同性恋这件事,现在想起来,我真是个傻叉。 我突然意识到宁湛城为什么要说这些,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宁湛城去没再说什么,继续涂他的阿落。 “你受苦了。” 我慢慢说完这句话,宁湛城明显愣了一下,他把画笔在水桶里搅着洗,然后对着石膏阿落的方向: “陈昀,我跟你不一样,我这辈子就是为了报仇和证明自己,给我哥和我自己看,人际往来对我来说没有所谓的,我所在的地方是深渊,我跟你不一样。” 我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但我没在意,应道: “前天你醉了,那时说了,怕你忘。”我慢慢地说,用纸把宁湛城手上的颜料擦掉,“我觉得你在什么地方无所谓的。如果你所说的地方是深渊,我……也可以去深渊接你的。” 我感觉自己声音有点抖,“要是你走不出来,我就陪你住在那里,深渊也是大自然塑造的世界的一部分,深渊里,也是会长出花朵和嫩芽的。” 真离谱啊,陈昀,你到底在说什么? 宁湛城没有说话,只是用侧脸对着我。 “陈昀,”宁湛城声音有点小,“别让我产生放弃的念头,你说过要帮我的。” 我心里出奇地平静。宁湛城,他坐在我身边,连笼罩在额头上的细碎阴影都那么好看。 我想起母亲临终前一晚在医院病床上的话,那个用一些我猜不到的话安慰一个临终母亲的男人,宁湛城,其实一直都是个对自己和别人特别狠的人。 第29章 可这一刻我却觉得,他很可怜。 我可能已经疯了,对一个年入过亿的上市公司总裁表示怜悯? 作为一个丧失了双亲与妹妹相依为命的穷小子? 某种道不清的感觉和情愫,我无法用什么事和物件来证实。 可这一刻,我就是觉得,终有一天,他会成为我的家人。 像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浮木一般,我终于明白之前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胡思乱想。 人其实一直都是在跟自己较劲,往往会把自己的情绪归咎到外界事物上,但归根究底就是一个自我拉扯的过程。 无数次自我审判,又无数次自我塑造。 我不够坚定,一直有所保留,我不相信自己对宁湛城的感情——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原因。 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一下子消失了,我再没说其他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宁湛城涂完了他的阿落。 萧萧从远处跑过来,说要拍照。她抱着宁湛城让我给他们拍了很多照片,还抢相机说要帮我和宁湛城拍。 宁湛城轻轻搂住我的肩,示意萧萧。 萧萧朝我挤眉弄眼的。 这小鬼人精人精的。 拍完照后萧萧又跑去买棉花糖,宁湛城接了一个电话。 天上飞来一群回春的鸟,留下一串悠扬的线条,我朝不远处拿着手机的宁湛城指了指,想让他抬头看,却看到宁湛城边打电话也边示意我去看天。 晚霞勾勒出晕染的天幕,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眉眼很温柔。他抬着下巴站在天穹下,好像一整个天空都在给他做相框。我举着相机,把他和天空装进同一个画面里。 晚来的暖风吹散最后一点未消散的余冰——我从未见过这种风。 它在经过宁湛城后带到我身边,再无边无际地怦然炸开。二十一年以来我第一次想为了一个人奋不顾身—— 是初恋。 第22章 前任 “初恋都不得善终的哦。” “谁说的!” 籽安是贺晨科的女朋友,在贺晨科说完这一句话之后,给了他一飞铲。 “就算我自己be了我的cp都不可能be!” 她阴沉沉地望着贺晨科,贺晨科举手投降:“老婆,我错了。” 籽安把他掀走,“陈昀,你难道不觉得碓冰和美咲超配的吗?两个人都好纯……虽然是有一定年代的番了,但是还是非常的好磕……” 我:“我不怎么看那种动漫……但应该还可以吧……” 籽安:“你不喜欢,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呀?这到处都是二次元,不会觉得不自在吗?” 我笑着摇摇头,“萧萧喜欢这些,我进去买点周边给她。而且这里挺好的,大家都很友善,coser都主动跟各种路人合照,我还是第一次来。” 籽安叹了口气:“为什么我童年的时候没有一个可以给我买周边的哥哥呢?” 贺晨科靠过来 “给你买周边的哥哥来了,亲爱的,想要哪些?” 籽安:“lo裙展台除了第一排,其他都要。” 贺晨科:…… “亲爱的你等等我!别走这么快,我这就去问问价格……” 我扶住差点摔一跤的贺晨科,“永远不要诟病你女朋友磕的cp,”我拍拍他的肩,“good luck,bro。” 买完东西我就回去了。我已成功通过了资助的选拔,下个月就要正式跟赵淼冈签合同了。 其中的细节结果我不甚了解,但是多少也知道一点。我与赵淼冈正面见过一回,赵淼冈知道我和宁湛城认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我的,但是上回在酒店,他确确实实看到我和宁湛城接吻了。 在他心里,我该不会是一个被宁总包养过的情人吧? 这样想的话,我想要被资助的动机好像就更容易被信服了。 只需要稍加表演。 路过校门口的唱片店,我想了想,走了进去。 店里琳琅满目,我挑了几张黑胶歌曲唱片,结账的时候在架上看到一张封面很漂亮的唱片,便问老板这是什么歌。 老板:“是很久以前的国外诗集片,英文念白的,我自己听过几次,你想要的话送你好了。” 我看着外包装上写的英文,i| want| nothing,tagore。 “那就谢谢了。” 老板:“下次再来啊。” 顺着回家的路灯,我沿着街边慢慢走。 不知道宁湛城现在在做什么。 追人……该怎么做呢? 每年的毕业季,数以万计的大学毕业生为了一个相对体面待遇又合理的职位东奔西走,他们用懵懂的期待和孤注一掷的冲劲进入这个他们无法想象的职场世界。 而坐在冷气室的写字楼办公室里的年轻白领和hr们,正麻木地把一份份简历扔进废纸箱里——以此来完成每季度运营的流动kpi指标,以及宣讲时就完成了的本公司的宣传工作。 而更多的内推和指标,人脉和资源互换,构成了人才市场的更新换代。 有些人会把这种称为“职位垄断”。 可虽然不公平的暗箱操作确实存在,但这些人的厌世劲头一般都比学习劲头大很多倍,所以他们的声音——也只能淹没在如今快速发展的信息时代。 贺晨科没能通过报考院校的初试分数线,每天十分萎靡不振。 籽安问过我很多次贺晨科的下落,但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只是会接电话,但也不告诉我他在哪里。 第30章 籽安看着倒很淡定,对贺晨科躲着她这件事胸有成竹的样子。 籽安:“没过又没什么,我还能甩了他?” 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坐在学校对面的早餐店里吃早餐,籽安一口一个包子,“陈昀,你跟他说,他要是再不出来见我,你就跟我在一起,气死他!” 我差点噎住,和籽安默默挪开一点距离:“什么仇什么怨?别拉我下水。” 说完,我抬头突然看到贺晨科站在籽安身后。 籽安:“你告诉他,老娘才不在乎他这个......” 我猛地站起来,“哎呦!贺哥你终于来了,吃包子吗?” 贺晨科阴森森地开口,“老婆,我回来了......” 籽安跳起来一把锁住贺晨科的脖子,“你这个憨批!你知道老娘有多担心……” 我又默默挪到安全距离,听到手机在振。 我接通,电话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 “请问是陈昀先生吗,宁总现在在开会,他有点急事要找你,要您到公司楼下等他。” 那人没等我回答,就把电话挂了。 我想了一会儿,跟籽安和贺晨科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去了宁湛城公司。 新悦离学校有点远,我打车花了三十分钟。站在新悦一楼大厅的休息区,我给宁湛城发了条消息。 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我回过头,是一个陌生男人,在我转身后明显愣了一下。 “……就是你吗?宁湛城真是……” 我:“拿开你的手。” 那人轻笑一声,“是我派人打电话要你过来的,我叫许巍,你可以叫我许总。是宁湛城的前任,想找你聊点事,对面街有个茶座,我订好了。” 我:“不。” 许巍:“你说什么?” 眼前这个人我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他傲慢无礼的态度让我不想跟他过多周旋。我拿出手机打算直接问宁湛城,许巍盖住我的视线: “不要告状。一个男人,就这么靠着另一个男人?就简单聊一下,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我瞥了他一眼,周围有人在看我们,我不想给宁湛城惹麻烦,对他说: “五分钟。” 许巍冷笑一声:“年纪不大脾气大,那走吧。” 我实在是不明白,明明站在走廊外面,或是坐在车里就能够讲清楚的几句话,为什么非要坐在一个看起来很封闭的包间里面进行密室问答一般氛围的对话。 还是说有些莫名其妙的有钱人,比如说坐在我对面的这个,总是有一点表演型人格? 服务员倒了两杯茶上来。 许巍:“喝吧,是铁观音。” 我:“一分钟了。” 许巍冷笑一声,“宁湛城是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人,我知道他压力很大需要发泄,跟你玩我也不是很在意,但我听说,他给了你十万。” 我:“嗯哼。 许巍:“怎么?” 我:“谁说是十万?” 许巍:“我有办法知道。” 我:“我是说,不止十万。” 许巍脸色一变,“……那看来你也清楚自己的角色。你放心,我没有那么难说话,既然我们都是带着目的所以想接近他,那我们大可交个朋友。” “但两个人的地位不同,阶级不同……你现在还小,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的,长久的感情必须要有合适的容器来贮存,实力差距太大的两个人感情是不会长久的,你要明白。” 我没有应。 他接着说,“但毕竟跟他在一起,你以后的日子就都不用担心了。只是像宁湛城这种人,太强势,以后可能要想想办法怎么让他跟我服软。” 我:“所以你是想让我给你出主意?” 许巍:“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他跟你调个情就把你怎么样,毕竟他现在看起来挺中意你的,你只要偶尔跟我说一下他的爱好和习惯,我不会少你的钱。你要知道,你不可能跟他这种人长久。” “等他厌恶你了之后,我依旧不会少你的钱。” 我觉得这个人说话十分有意思,比我之前遇到过的人都有个性的多,这一趟我觉得我没白来,让我见证了人类物种的多样性,在性格方面。 我:“他强一点不好吗?” 许巍笑笑:“可以厉害点,但不能太厉害。” 我:“我懂了。” 许巍:“看来你还挺好说话的。” 我:“我的确好说话,但不包括你。但本身做为一个好说话的人,还是要提醒你。”我斜了他一眼: “只有懦弱的男人才会害怕对方变得强大,也只有无能的男人才会心甘情愿一辈子接受别人的喂养。这些归根究底就是因为你无能这件事。想躺平又想被别人尊敬,这样的东西……我只在博物馆的陈列台里见过。” 许巍淡淡的,“冠冕堂皇的话说一堆。我听说你还有个妹妹,一个穷鬼,又带着个小孩,你觉得自己就很高尚了?两个拖油瓶缠着宁湛城?” 我觉得没有必要再跟他浪费口舌,起身想离开,许巍坐着没动,只是伸出一只手拦住我: “小孩,特别是小女孩,最容易受到伤害了,你想清楚。” 我确实有点生气了。 我把许巍的手拿开: “你以为我妹妹是我的软肋?你以为我现在作为她的唯一监护人,我对孩子是什么态度?” 第31章 我突然觉得跟这个蠢货说话的我也是一个蠢货。我用最后一点耐心咬牙切齿地说: “她是我做出任何傻逼举动的自信,你不会知道,如果她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会变成一个怎样的恐怖分子。你最好不要惹我。但你要真敢,你就试试。 ” 我抽了张桌上的纸擦了擦自己被他按住的那只手,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人如蝼蚁这句话说的可真没错,不知道你是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蚂蚁,但是离我的人远一点,无论是我妹妹,还是宁湛城。” 我推开门走出去。 青天白日遇到自以为是人的傻叉还跟他对话了,真是晦气。 宁湛城给我发了消息:你怎么来了?什么事? 我在屏幕上打字:没事。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遇到了你的一个追求者,把我叫来给我甩脸。 删掉。 你前男友长得真难看。 又删掉。 给你买了张唱片,可以在留声机上听,想给你看看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我就退掉。 发送成功,公交车正好来了。 宁湛城:你在哪?我下来找你。 我:学校突然有事,我已经走了。 我坐上公交车,新悦科技的高楼从我挨着的窗户边一闪而过,我带上耳机,搜了一下那张唱片,泰戈尔的那首诗。是英文的,i want| nothing,那个人念的很快,但每个单词发得很清楚: “i| asked| nothing, only| stood| at| the| edge| of| the |wood| behind| the| tree. (我一无所求,只站在林边树后。) languor| was| still| upon| the | eyes| of| the| dawn,and| the |dew| in| the| air. (倦意还逗留在黎明的眼上,露润在空气里。) the| lazy| smell| of| the| damp| grass| hung| in| the| thin mist| above| the| earth. (湿草的懒味悬垂在地面的薄雾中。) under| the| banyan| tree| you were| milking| the| cow| with| your| hands,tender| and| fresh | as| butter. (在榕树下你用乳油般柔嫩的手挤着牛奶。) and| i| was| standing| still. (我沉静地站立着。) i| did| not| come| near| you. (我没有走近你。) the| sky| woke| with| the| sound| of| the| gong| at| the| temple (天空和庙里的锣声一同醒起。) the| dust| was| raised| in| the| road| from| the| hoofs| of| the| driven| cattle. (街尘在驱走的牛蹄下飞扬。) with| the| gurgling| pitchers| at| their| hips,women| came from| the| river. (把汩汩发响的水瓶搂在腰上,女人们从河边走来。) your| bracelets| were| jingling,and| foam| brimming| over| the| jar. (你的钏镯丁当,乳沫溢出罐沿。) the| morning| wore| on| and| i| did| not| come| near| you.” (晨光渐逝而我没有走近你。) 天气昏昏沉沉的,我把卫衣帽子戴到头上,想睡。 第23章 陪酒 22 方齐铭是贺晨科的表哥,今年二十八,从我见他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我和贺晨科,跟他不是一类人。 每个人的磁场都不一样,每个人判断人和事的角度和敏感度都不一样,梅老师对我说过: “有的人相处了大半辈子也合不来,有的人只需要不到一天——甚至一天都不需要,他们只是缺少一个相认的契机。 也许有人会说这种契机是否存在也是缘分的一种,也许这个契机难求,但只要它来了,就不要怀疑,因为你要把握时间,不是所有机缘都会等你。” 但是此时此刻,坐在学校对面爱丽丝茶餐厅的包间里,我突然觉得,此时此刻的这个缘分并不重要。 方齐铭是一个很成熟的商人,从他的谈吐间可以看出他的见识和人脉。 贺成科说,他表哥家里以前是靠征收起来的,早些年,包山包地积累了一大笔钱,后来下海做生意,现在全国各地都有他的分公司和厂。 他满口都是吹嘘和对一直死读书学生的看不起,语气很轻浮,也可能是在我和贺晨科两个小屁孩面前没什么需要严肃正经的必要。 可是宁湛城也是上市公司高管,而且他看起来比眼前这个人要厉害的多,可他也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表现的高高在上和那种优越感。 果然,每个人还是不一样的。 不是身份造就个性,而是人本身的个性来适应身份。 我悄悄问贺晨科:“你家那么有钱,为什么还要找你表哥?你不是说让我给你壮胆吗,怎么现在要拉我一起了?” 贺晨科:“那就要问我父皇了,我爹不相信我,他要我去接管他公司,他不同意我创业,我现在是分文没有啊,要不然我至于找我表哥吗?” 我:“你要开公司?扯淡呢?” 贺晨科摇摇头又点点头:“没办法嘛,现在生活太难了,活不下去了要。” 我很大声的“呵”了一声,对他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大少爷表示深深的痛骂。 贺晨科小声对我说: “我就是想找你跟我一起,我就觉得你特别稳,靠谱。今天又不是一定要我表哥给我们投资,就是找他了解一下行情,问一下经验。” 我:“直接问你爸不方便吗?而且,谁答应你要一起创业了?” 第32章 贺晨科叹了口气:“他现在天天在家里说要宰了我,我俩根本不能好好对话。昀哥,咱一起干,到时候我说通我爸,我出钱和半个脑子,你出1.5个脑子。” 贺晨科指了指手机,我看到他发来的信息: “昀哥,我表哥某些做法是不太行,但是他在商业方面很有心得和经验,很厉害的,我爸经常在家夸他做事麻利。咱们取取经,不亏的。” 我看了看坐在对面、非要餐厅经理找好看的女服务员来倒茶的方齐铭,叹了口气。 包间门突然一开,进来了三四个五官端正妆容精致的女孩。 方齐铭一挥手,“随便坐,倒倒水就好。” 我第一次见这种阵仗,简直比电视上演的还离谱。 我不想让我旁边的那个女孩给我倒水,刻意把我的被子拿在自己手里有意的避了一下。这个动作让那个女孩儿一愣,动作停滞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要不是出于生活无奈,谁又想做这种事情呢? 这么一想,我又把手松开了,那个女孩给我倒上水。 她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 我这会儿明白方齐铭为什么要点一个这么大的包间了,一开始我还觉得太大了三个人空荡荡的,这会儿我却觉得这屋子真小,人真多。 方齐铭毫不掩饰地盯着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女孩,虽然现在还没有,但我觉得他一定会动手动脚,在某个时候。 我不想再待下去了,站起来,“方总,我先走了,学校里还有点事。” 我说完就要起身,贺晨科也跟着我一起起身。方齐铭笑了两声,“你们俩,有没有诚意?” 贺晨科:“哥,那个我......” 方齐铭打断他:“贺晨科,要我给你们说事的是你,现在来了又给我甩脸子。不想这种的就直说,年轻人,太矜持会显得没有一点礼貌。没入社会,这么不会做人?” 贺晨科看了我一眼,对方齐铭说:“哥,我就想问问你当年没人脉的时候怎么拉到投资的,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真牛逼!我朋友要回学校了,让他先走,我陪你吃饭。” 我觉得方齐铭说的话有点余地,也不想让贺晨科那么难做,语气缓了缓。 “不好意思方哥,我没见过世面,刚有点怯场了。” 方齐铭很慢地点一下头。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示意了一下贺晨科,然后接通,宁湛城的声音传来: “你不忙的话,来接一下我,中琦路爱丽丝茶餐厅,302。” 我愣了一下,宁湛城也在? 自从上一次许巍来警告过我之后,我有一段时间没有去宁湛城那里了,宁湛城也没说什么。因为最近新悦面临年审,确实有点忙,宁湛城已经很久没有回过他那个空屋子了,我把阿落接到了我家,萧萧跟它玩的挺好的。 这时候服务员进来送餐具和餐前小食,我把电话挂断。 方齐铭:“贺晨科,陈昀家里是干什么的?” 贺晨科:“那个......” 我:“普通工薪家庭。” 方齐铭点点头,“那你,”他若有所思地支着下巴,“挺舍得花钱啊。” 他的眼神停在我手上,我意识到他在看我的表。因为宁湛城会时不时地让我去接他,所以我已经习惯了出门戴手表,今天也不例外。 我:“别人送的。” 我并不清楚这表的价格和牌子,因为我潜意识里觉得这不是我的东西,迟早有一天我会还给宁湛城,所以对它的造价一直没太在意。 “朗格1,18k玫瑰金表,月相。” 方齐铭语气不再玩闹一般,而是有点正常交流的意味了。 “我也喜欢收藏手表,只是现在都不流行复古了,反而世界历那种直观的表盘更有市场,看来送你表的朋友对这方面有点经验啊。”他顿了一下: “送你表的朋友是干什么的?” 我不想多说,也想去接宁湛城了,便说:“是我高中同学送的生日礼物,现在关系淡了。方哥,我真有事了,要去接我朋友。” 方齐铭没说话,贺晨科站起来赶紧说,“那你去吧,我不送你了,你知道怎么回学校吧?” 突然,坐在我旁边的女孩不小心把桌上的水打倒了,一整杯水倒在我裤子外侧,还有外套下摆。 我看得很清楚,方齐铭给那个女孩使了个眼色。 贺晨科眼疾手快地把我的单肩包举起来,“没事吧?洗手间里有烘干机,你要不要去处理一下?” 不愧是好兄弟。我在心里默默跟贺晨科握了个手,贺晨科眼神立马收到。我把外套脱下来,示意要去洗手间。我不动声色地想: 等我出了这个门,就不会再进来一步。 我正要走,方齐铭起身说: “正好,我也吃完了,一起走吧。”说完,他便起身。 我突然这时不想去接宁湛城了,因为我不想让方齐铭看到他,我不想他跟这人产生一丝一毫的关联,就是擦肩而过也不行。 我:“那方哥你们先走吧,我去洗手间处理一下自己回学校,你们不用等我了。” 方齐铭:“我有意要等你,这么不给面子?” 贺晨科拍拍方齐铭的肩:“哥你怎么了,别跟我们小孩过不去,我同学脸皮很薄的,你别逗他了。” 第33章 方齐铭:“是吗?看着不像啊。” 我说了声“抱歉,我去洗手间”就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早应该这样了。 我没有用洗手间里的烘干机,只是简单洗了个手,方齐铭带着那几个女孩站在大厅里,贺晨科在用手机发消息,我走过去,突然觉得这个场面很搞笑,演电视剧一样。 “要不要去打台球,和这几个女同学一起。” 我没有应方齐铭的这句话,只是说: “方哥我先走了,学校里有事。” 贺晨科一直在打电话,听语气像是在和籽安说话。方齐铭突然拍拍我的肩,站在他旁边的女孩小声说了一句,“那里离学校很近。” 我:“哦。” 她语气淡淡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那笑比不笑还假,倒是和我此时的敷衍程度不谋而合,只是那表情看起来比我要真诚的多。 我有点不耐烦了,正想麻利地走掉,突然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 “方总,你好。” 第24章 纠缠 我转身一看,宁湛城手里搭着大衣外套,面无表情地看着方齐铭。 他戴了一只银色的腕表,在深色衬衫的衬托下显得皮肤更亮了。我看着他薄薄的嘴唇,心脏不受控制地跳起来。 “宁......宁总?好巧!” 方齐铭伸出手,我可以明显感觉到方齐铭这会儿说话分外沉稳有分寸起来,还有他之前那种浮躁的气质,一下子就不见了。 宁湛城认识方齐铭? 宁湛城和他握了握手,问道: “这是,准备去干什么?” 方齐铭:“吃完饭,准备带他们去打一会儿台球。宁总要一起吗?” 宁湛城笑笑,“不了,我要回家带阿落散步。” 方齐铭应道:哦,原来宁总已经有约了啊,那我下次再请。” 宁湛城说要回家带阿落散步的时候,我有一种被点到的感觉。我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宁湛城的声音: “方总挺有情调的,出去玩都跟学生一起。”他说话的时候始终没有看我,而是看了方齐铭旁边的女孩两眼。 “先走了,有人在等我。”这话还没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方齐铭:“宁总回见。” 我没和宁湛城说话,因为我不确定宁湛城是否想让别人知道他认识我。他的秘书还在旁边等他,周围也有我不认识的看上去像公司职员一样的人。 而且刚才,他也并没有主动理我,我也不好发声。 资助的事情,我觉得宁湛城是不想随便让别人知道的。 这种想法让我感到难受,我居然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和宁湛城站在一起。这种保密性质的事情,让我和宁湛城的关系不能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就像是一个被告,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被下了死刑。 这样我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站在他身边名正言顺地和他在一起? 一直无力的渺小感慢慢笼罩在我心里,我不知道宁湛城是怎么看我的,还有怎么看待我之前隐晦的表白和不成熟的种种举动。 他看起来理智又有主见,一定很有自己的想法。 那他是怎么看我的呢? 是青涩懵懂的毛孩子,还是情窦初开的小男生? 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整个情绪很糟糕,想撂担子跑。 又是那种熟悉的,一个人,走夜路的感觉。 四周是静谧的,行人来去匆匆目标坚定,只有我不知道路在哪里。 我给贺晨科发了个消息: 我去接我妹妹,走了。 然后我没有理方齐铭就走了,留下几个女同学在那儿公事公办的说“等等”。 我戴上耳机,又开始听那首做作的诗,想让自己被这种念经一样的英语语感催眠一会儿。 我拦了一辆车,说完地名才意识到那是宁湛城家的地址。 司机师傅已经开始打道了,我本想回学校,却张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路上有点堵车,霾也有点重。我想起宁湛城刚刚在大厅里的样子,那件加绒的衬衫毛衣看着很暖和的样子,应该不冷。 他应该早就到家了,他今天没有叫我去他那里帮他做杂事,那我现在还打车去那里干什么呢? 我脑袋放空地想着差点睡着。司机师傅叫我的时候我被惊醒,然后下车。 我没有上去,就只站在宁湛城家的小区对面的马路边。我这会儿一定像个疯子,雾霾夜里站在大马路上一动不动地吃沙子,路过的人都从我身边匆匆地走过去。 宁湛城在做什么呢? 我都可以想象到他坐在桌边用电脑打字的样子。如果有人打电话给他,他就会微微地皱一下眉,然后没有情绪地接通。 他会在有点累的时候看看阳台,拨弄一下他的蒜和绿豆芽,对它们冷笑一声然后回去重新投入工作。 我淡淡地轻声一笑,突然看到街对面有个人,有点眼熟。 是……许巍? 他来干什么? 我脑海中出现一些“前男友骚扰”“不依不饶”的一些无语情节,正想过马路去,突然看到宁湛城的车开到许巍旁边,停下,宁湛城从车里走出来。 我呼吸一滞,脚像是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许巍像是在和宁湛城说什么。 第34章 我无法描述我现在的心情。 居然是一种,我从来没体会过的,自卑。 我其实明白,财富,金钱,社会地位,容貌,身体素质,这些东西都是外在的,它们不会定义一个人的好坏,因为这些东西每个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 生而为人,可以把外在条件好的人当成奋斗目标。但人只需要在自己的原生基础上去努力,只需要跟自己比,而不是一定要跟别人比较,因为公平一直都是相对的,怎么也比不完。 学生时期也有遇到过很富有或是很优秀的同学,但我从未有过自卑的感觉。 我一直都是个比较有主观意识的人,这一点上我觉得我的父母对我的培养很成功。 因为我不会轻易产生自卑或是自负的情绪,我向来都是自己情绪的主导者,而不是让情绪来控制自己。 可此时此刻,站在马路的另一边,我第一次有了一种卑微的情绪: 我所看不起的像许巍这种出生显赫、教育优渥但不尊重他人、傲慢无礼、情商颇低的人,却是在通过各自的理想对象条件,以经济条件,职位,学历,见识等为圈子,曾和宁湛城以同等需求和目的交往过的人。 就算他其实是个人渣,就算他的三观令我唏嘘。 却也有和宁湛城正常交往的机会。 我一次无比厌恶这个世界。 许巍突然拉住宁湛城的手,宁湛城甩开了,我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看见许巍逐渐开始动手动脚。我感觉血液有点烧得慌,那个许巍看着就像个小丑一样乱蹦,看着烦人极了。 许巍突然一把抱住宁湛城,我可以看到宁湛城冷漠的侧脸,可他并没有挣开。 他为什么不挣开那个傻逼? 我隐约看到许巍的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反光。 是一把小刀。 我立刻跑过去。可我左脚还没伸出去,就看到宁湛城一个手肘撞在许巍下巴上,然后迅速锁住他的脖子,很用力地给他来了一个过肩摔。 我:…… 我甚至可以听到对面街道旁的绿化带里,矮灌木被折倒的声音。 我冲过去,许巍看到我马上就跑了,那个速度快到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身上绑了炸弹。 这时候我才发现,他口袋里的闪光的东西是他的车钥匙。 我赶紧去看宁湛城,仔细看他的脸和身上,看他有没有受伤。 “你没事吧?” “我没事,他打不过我的。” 我扬起嘴角,忍不住抱了一下他,“你真厉害。” 说完,我看到宁湛城愣愣的,他咳了一下,说: “陈昀,我有没有提醒过你,你不要也像他们一样对我动手动脚。” 我:“……抱一下也算吗?” 宁湛城:“算。” 我:“那我想抱你的时候,提前跟你说可以吗?” 宁湛城:“……随你。” 他转身上楼,脚步有点急。 我追上去:“随我就是说,不用提前支一声也行是吗?” 宁湛城:“用。” 他脚步变得更快了,我追上他,绕到他前面,然后轻轻抱住他,然后抱紧。 我抱着他,“……吱。” “你其实可以等等我,我来接你,晚上这么晚了不安全。” 我的声音被宁湛城的衣服掩盖住,闷闷的。宁湛城的声音倒是很清晰: “你觉得我会怕?” 我闷闷地说:“是我怕。宁总以后晚上太晚的时候能不能打个电话给我,太晚了,我是个没毕业的应届大学生,有点怕呀……” 宁湛城没说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我想这样安慰一下自己。 我抱着他,两个人站在地上缓慢的移动,在原地挪了个圈。 宁湛城:“你在干嘛?” 我:“回家啊。” 宁湛城:“你放开我就行了。” 我小声说,“这不是……怕你不好意思又不想被我看到嘛……唉,宁湛城我开玩笑的!” 他把我一把甩开,头也不回的往电梯方向走。 一进门,阿落就冲到宁湛城身上,他差点摔跤,我扶住他,阿落就转移目标跳到我身上。 阿落是什么时候接回来的?它不是在我家吗? 我突然想起来我把家里钥匙都给了宁湛城这件事。 我对宁湛城都信任到这个地步了吗? 把灯打开,我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宁湛城,确定他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那个人……” 宁湛城打断我,“不用管他了,脑袋没长好的人,有点问题正常。” 说的真好,只是如果这话让那个许巍也听到就更好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就已经报警了,因为我感觉有人在跟着我。”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录音笔,刚刚我都录下来了。” 居然在那种时候还能临危不乱提前想到要录音? 我真心实意地给湛城鼓了鼓掌,语气里都带了点崇敬: “宁总厉害。” 宁湛城把电脑打开,把录音数据备份,然后把录音笔给我,“送给你,你以后要是遇到危险,可以用这个当证据,可以保护自己。” 我拿着那只钢笔,把笔盖打开,笔盖内侧有一小排金色的字,上面写着“新悦”。 第35章 “好。”我应道。 我看着他给阿落倒狗饼干,慢慢地说: “今天,那个人是我同学的堂哥,他喊我去吃饭。” 宁湛城没说话。 他的头发上沾了一点细细的叶子,我有点想帮他拿掉,宁湛城却突然回头,一下子我们离得很近,我听到他的声音: “那个人是谁?站在你旁边的人。” 宁湛城和我离得很近,但他表情很冷漠,像在看一件家具一样。 我一愣,难道宁湛城今天在公司里遇到什么事情了,他心情不好? 我:“......是方总叫的人,我不认识他们。” 这么一想,宁湛城的出现倒是救了我,让我有契机溜掉。我有点不好意思: “还好你来了,我正想着怎么脱身......” 非常神奇的,在我说完这句话后,宁湛城那种心情烦躁的感觉消失了,表情突然变得和熙起来。准确得来说是恢复了平常的平淡模样——因为他平时愉悦的时候也不太外露。 “现在还没到夏天,还不能穿太少。”他又去摸我的手看我冷不冷。 我突然捕捉到了宁湛城的习惯,他不会很直接地表现出自己的情绪,而是用一些很生活化的举动来表现情绪,比如说现在这种摸我手的动作。 他用这种亲近的行为表示出自己心情不错。 这种亲昵的感觉,让我很受用。 真傲娇。 我在心里默默地想,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不用管他,我会和他说清楚。” 我没听懂:“管谁?” 宁湛城:“那个脑袋有问题的人。” 我低下头,好不容易消失的那种不良情绪又浮上来,原来知道了许巍来找过我的事。 可我这样算什么呢? “哦……你怎么和他说清楚?” 宁湛城淡淡地说:“我说你是我的人。” 我愣了一下,尽量平静地抬头去看宁湛城。他们没有看向我,而是专注的在电脑上打字。那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跟“什么时候给阿洛喂狗粮”一样平常。 这是肯定我的意思吗? 他是不是也喜欢我? 我爸从小就教我,说成大事者,要果断行事,尤其不能拖拉。 与人交往中,也不要让自己处于一个总是在猜的位置,这样会让自己陷入无法自拔的内耗里。 我其实也向来是一个有什么说什么,不想让事情变得复杂的人。我觉得这个时候我应该问清楚他的想法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开口。 可能还是有一点胆怯和自卑。 但是我的心情好了起来。 宁湛城接了个电话,说是警察要过来,让我去周旋。 我确定宁湛城没有在开玩笑,饶有兴味地问: “周旋这个词用的……对吗?” 宁湛城不容置疑地向我点头。 “好。” 说完我便按他的要求下楼。 第25章 告白 24 那天我睡在了宁湛城那里,因为萧萧去研学旅行了。十中是外国语学校,每学年的年纪前五都有出国交流的机会,初三的成绩优异者还可以直接出国留学。 开家长会的时候班主任强调过这件事,因为是公费学习,家长们都很积极,萧萧也跟我说过相关的内容,她心里也很向往。 我其实很支持她,留学回来就是海归人才,以后找工作就方便了,不用像我现在这样忙忙碌碌却还是庸庸碌碌的。 只是,国外那么远,我有点担心她的人身安全问题。 听说国外乱得很,萧萧那么单纯一个孩子,我不在她身边,被别人利用或是骗了怎么办? 我跟宁湛城说了一下这件事,宁湛城倒是很支持萧萧出国,他边看文件边说: “到时候我让海外子公司的负责人照顾她,新悦在全球各地都有分部的。” 我没说什么,感觉有点不自在。 为什么总是要依靠宁湛城呢? 我意识到我和宁湛城之间不平等的鸿沟逐渐成了我感情路上无法忽视的一个重要因素。 作为一段良性感情关系的重点,我必须要解决它。 就像那天在新悦附近的茶餐厅包间,虽然那天听一个人渣说了一堆废话,但他有一句说得在理: “长久的感情必须要有合适的容器来贮存。” 我必须要有自己的事业和发展规划。 尽管不知道宁湛城最后会不会和我在一起。 但我必须要让自己变好。 无论是因为他,还是为了我自己。 下午的时候,我带着阿落在天台上看风景,那晚霞像一副金碧辉煌的壁画,那种辽阔的充盈感让人忙碌的身心都舒展开。我用手机拍了一张照,找到宁湛城的聊天框。 那个“狗东西”的备注旁边头像图片也是一只狗,让我看着有点想笑。 我把夕阳的图片发给宁湛城,然后发了一行字: 你今天如果下班早的话,就可以回家看到这样的画。 狗东西:好。 我:? 狗东西:我现在回来。 我: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 狗东西:我直接打车回来。 当把美好的事物分享给喜欢的人并被回应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我脸上有点热,想到宁湛城风尘仆仆往我这里赶的样子。 第36章 可能是风有点大,阿落跑回家里,我从楼梯的窗户边看宁湛城什么时候来。 我无聊地刷着手机上的新闻,看到中绮路发生车祸的新闻。 路面有血迹,还有倒在一旁的一堆车辆,还挺吓人的。 贺晨科的电话突然打过来: “昀砸,在干嘛呢?” 我倚在墙壁上:“叫爹干嘛?” 贺晨科“啧”了一声:“没大没小。我就像问你个事,早就想问的,一老忘记。你跟上回我那个表哥在爱丽丝打招呼的那个人,是不是上次吃面那个?他居然是新悦的总裁,叫宁湛城!” 我含糊其辞道:“......你有什么事快说。” 贺晨科:“我表哥跟新悦没有直接来往的,他公司虽然在国内还算得上可以的,但跟新悦还是没法相提并论的。” “他们公司其实也主动跟新悦谈过很多次,但都没什么合作意向的回应。所以上次在爱丽丝,那个宁湛城跟我表哥主动搭话,不就有点奇怪?” 我突然明白了,以宁湛城的背景和公司立场,站在商业往来的角度,完全没有必要同方齐铭这个中小企业的资本家刻意打招呼,而且宁湛城所在的不是那种需要寒暄和维持竞对关系的位置,这种事情有相关的专业人士去做。 虽然这样做无可厚非,但他身为最高执行董事,这样做并不必要。 可他却刻意和方齐铭打招呼,还问方齐铭那时的去向。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宁湛城这么做,是因为我。 贺晨科用那种侦探一样的语气: “然后我表哥就把上回的那几个女孩子调查了一下,发现她们跟宁湛城毫无关系。所以,”他做作地停顿了一下,“那就是你小子了!” 我有点害怕贺晨科知道宁湛城帮我还钱的那些事。他会不会觉得我是被宁湛城包养了?我心虚地回他:“其实也就一般......” 贺晨科在电话里大喊:“我就知道那是你哥!你上次还骗我说是同学,你小子真不够意思,重组家庭怎么了?我是那种会歧视原生家庭的人吗?” 我:...... 贺晨科义愤填膺:“我就说阿姨过世那天他怎么也来了,还要我多陪陪你,这也太明显了!原来他是你同父异母的胞兄啊!” 我:...... “闭嘴。” 我头上青筋直跳,这时又有个电话打了进来,我匆匆对贺晨科说“有点急事”就挂了。 我接通那个电话。 电话里有点吵,里面一个男声传来: “是陈昀先生吗,我是新悦宁总的秘书,中琦路发生了连环车祸,宁总现在被困在里面,车流太大,我们现在联系不上他,我现在要去宁总住处把总部文件拿过来,可能又要麻烦你开个门......” 我听到“连环车祸”“车流太大”“联系不上”几个字,有一种毛骨悚然的失重感。 车祸。 还是中考考体育的时候,和班上同学一起1000米测试的时候体会过那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那种带着腥味的缺氧感,很累了却还是死撑着不歇脚的孤注一掷,脚步像是要飞起来。 而现在,我又体会到了这种久违的缺氧感。 我赶到中琦路的时候大马路上乱七八糟的水泄不通,120和110都停在路边上,伤员,司机,还有围观者很多,我四处看,却没有看到宁湛城。 宁湛城在哪儿呢? 难道……已经送去医院里了吗? 我又想在这里看到他又不想在这里看到他,我脑袋很乱,急得眼睛开始变红。 我听到有记者指挥摄像机的声音: “肇事者在那台货车和那辆出租车那里......” 我跌跌撞撞地赶紧跑过去,宁湛城说他是打车回来的,那是哪一辆车? 左边那一辆车都被挤扁了,为什么这么多人围在那里? 我不敢上前,但控制不住自己往前走,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东西。 是一个破碎的手表。 我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的敲着我的太阳穴,我的头像要裂开一样,寒风刺得我眼睛生疼。 突然,我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宁湛城。 我跑过去,差点又撞到一辆出租车,那人骂了什么我没听清,我两三步跑过去,一把抱住他。 曾经的踌躇和犹豫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我只觉得以前的自己像个傻叉一样一直在关心一些无需在意的小事。 居然到这地步了,我喜欢他。 他一点事也没有,我感觉心脏剧烈跳动的我更有事一点。 我听到宁湛城的声音: “陈昀?” “……嗯。” 一瞬间,我有很多话想说。 想大声斥责他为什么要这么听我的话?二话不说就要回来和我一起看落日。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然后告诉他,他也是个和我一样的傻叉。 我松开他,似有千言万语梗在我的喉咙里,我却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艰难地吐出一句: “冷吗?穿的这么少,会冻着……” 宁湛城:“我没事。” 我没有笑,突然很想亲他,我摸到他的手,然后握紧。 “......宁湛城,那个东西还有效吗?”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校门口,你问我,有什么想要的。” 第37章 宁湛城在寒风中看着我,他额前的碎发被风轻轻吹着,四周声音很吵闹,他点了一下头。 现在想起来,就是他那蜻蜓点水的一下点头给了我勇气,因为那意味着那个承诺仍然有效。 他的眼睛直视着我,我突然觉得宁湛城整个人的气质有了一点实感,但无法捕捉的。我喉咙突然很干。 “如果这样做怎么都是错的话,我愿意变成一个卑劣又自私的人,因为我只想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也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宁湛城……我爱你,和我在一起。” 我其实向来讨厌一些直接情绪的表达,显得做作又矫情。 可能是因为父母都不是那种善于直接表达爱的人,一定程度上潜移默化的影响了我的性格。 可当我说出口的瞬间,我却觉得是那么真,那么实切,甚至还不够。 人声鼎沸里,我想起来的路上,那个慌张的自己。 我当时在想:要是我没让他过来就好了。 要是我今天把毕业论文写完,就不会这时候有时间去天台看日落。 要是我没发那张朋友圈的图片。 要是我没那么准时地回他的信息。 要是我一开始不找他赚钱工作。 要是我一开始就不认识他…… 我还没有帮他报仇,还没有带他去旅游过,还没有正儿八经地表白,还没给他买过衣服,带他吃好吃的…… 我想起看过的某本忘记名字小说里出现过的字句,又或许是我自己想到的: 爱是常觉亏欠。 在今天之前,我都不会知道,我会这么喜欢一个人,一个和我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他偏执又倔强,冷酷又强势,待人总是冷漠又有距离,不容侵犯。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可他还很细致,很沉稳,有时也会很温柔。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陈昀。” 宁湛城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我感觉到眼睛被风吹得发痛,我紧紧地抱住他,然后用力地吻了他。 第二次,我主动吻他。 寒风里,我感受到宁湛城身上传来的热量,他逐渐占据那个亲吻的主导权,我把他的围巾给他系紧: “你可以继续狠心一点。我会帮你,宁湛城,但和我在一起,好吗?” 宁湛城没说话,只是看着我。他的眼睛像深秋的湖泊,像晶莹的琥珀。 里面有一个完整的我。 第26章 爱人 25 有的呐喊是无声的,有的沉默里有惊涛骇浪。 宁湛城把衣服都扔在客厅里,我第一次没有经验,本来还想挣扎一下主权地位,但刚表白完我想哄着他一点,不想忤逆他的想法,便没再多说什么了。 只能说,好男人都是顺着老婆的。 我是个疼老婆的男人。 宁湛城动作很轻,但后面就变得很重。每个瞬间,我真的怕自己被他折腾死。 但我还是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管理,让自己没那么失态。 虽然也可能只是我想象中的。 在“性”上带来的快感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大,那一刻,我觉得宁湛城是完全信任我的,因为他愿意向我展示他最真实的一面。 做的时候我可以感受到他压抑已久的孤独和心里的恐惧,好像是在自我惩罚一样完成这件事。 只是宁湛城这个家伙平时看着那么彬彬有礼,怎么实际上这么残暴凶狠? 别的不敢说,我只是想告诫那些用录像带来学习的人: 千万别信。 那些看似还好的主角一定有表演的成分在里面。我意识到那些东西都是骗人的,因为实际并没有那么好受。 快感就像那种流水线一样激情的感觉,不能说是很舒服,但是绝对要点心理准备。 可能是第一次的原因,不说假话,疼占了60%,还有难为情。 能让我这么个脸皮厚如城墙一样的人难为情,可见一斑。 但是有一种很亲昵的愉悦感,挥之不去的,从宁湛城身上传来。 他看起来倒是挺开心的。 只是动作有点狠。 结束之后,万籁俱寂里,我问他: “宁湛城,你喜欢我吗?” 宁湛城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我都快睡着了,突然感觉到他的手摸上我的脸,我模模糊糊听到他的声音: “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我抱紧他,有点想流泪。困倦中我情不自禁地呼出一口气,“也值了......” 迷迷糊糊又听到宁湛城说了什么,可是我听不清,昏沉地睡了过去。 那晚我一直睡得不太安稳,睁开眼朦胧中好像看到宁湛城眼眶有点红。我动了一下,但发现被他死死箍着,根本腾不开手。 真倔。 他还是老样子。 我无奈地把被子拉上了一点,不让冷空气灌进来。 意料之中的,我第二天睡到了下午。倒不是因为宁湛城有多厉害(无语),只是因为我想赖着,仅此而已。 那种有点羞耻感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一些事实,我觉得自己简直惨不忍睹。 宁湛城没在家里,厨房里有粥,阿落在阳台晒太阳,而此时我那长得异于常人的反射弧也终于魂归本体——让我意识到昨天宁湛城的秘书只是来取一下文件,并不是通知我宁总出了车祸。 第38章 而且,他们公司宁总要是出了车祸,他通知我干什么? 那个我眼拙看错的腕表,应该也是我强行以为的。 操。 越想越傻逼,我对自己稀里糊涂献身了的这件事十分后悔。因为我本要精心准备的追人和表白计划就这么因为一个乌龙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而且,网上都说,不要表白后就轻易跟那人发生关系,会让人觉得你很轻浮,不容易长久。 我抓了一把头发,默默盛了一碗粥坐到客厅里吃。 桌上还有新悦的一个项目文件夹,时刻提醒着我昨天的傻逼样。 唯一有点值得庆幸的就是,好在我还是说出来了。 我咽下一口粥,那种黏腻的触觉像是在诠释我和宁湛城的关系和处境一样,我觉得我现在的模样很像那种陷入恋爱中的纯情初中生,很傻。 但我还是忍不住开心。 操。 玄关处突然有开门的声音,是宁湛城回来了。 我发现我自诩一个顶天立地铁骨铮铮的七尺男儿,没想到自己会在和另一个男人发生了实质性关系后,会产生不知所措的心理。 这种无措和慌张让我有点想逃避。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喜欢的人确立关系后相处。 准确的来说,是和喜欢的男人。 就像是埋在我体内二十一年已久的一颗炸弹,它在我意识到自己是gay之后仍隐藏了一段时间,然后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轰然炸开,让我正视自己是同性恋这个问题。 真让人头疼。 我把碗放到厨房里,转身就看到宁湛城。他贴我很近,一只手捧住我的脸让我仰起头,然后很温柔地吻了我一下。 我:...... 更慌了。 我想到昨晚在床上的种种,突然难为情起来。宁湛城离我很近,我感觉他在笑,然后他又抱了我一下,说: “还疼吗?” 我:“......好一点了。” “抱歉,”宁湛城把下巴靠到我肩上,我感觉自己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阴影里。他开口道: “昨天我没控制好力度,下次不会这样了。” 什么?还有下次! 可能是我的反应太直观了,宁湛城没忍住笑了一声。 我:...... 他把厨房里的碗洗了,让我站在旁边看。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像个傻子一样愣愣地看他洗碗。 他边洗边说:“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不远。” 我:“......那我去换衣服。” 我回到我那个房间,从柜子里找了一件高领的毛衣,是宁湛城的。我本来是不想穿这个的,但是当我站在镜子前的时候,看到我肩颈上一大片斑驳的痕迹。 我:...... 好吧,其实高领毛衣挺好的,特别保暖。 我穿上外套转身,被靠在门口盯着我的宁湛城吓了一跳。 这家伙怎么走路都没声儿的? 他眼神太过于专注显得有些恐怖。 像随时都要捕猎一样。 我清清嗓子,“好了......走吧。” 宁湛城走过来,帮我把围巾戴上。 “你跟阿落好像。” 我:? 宁湛城:“看上去都有点傻,可爱。” 我:...... 不是错觉,在经过昨天的事情之后,宁湛城产生了一些变化。我更能感受到他的那种领地意识,他下意识的把我划到他的领地里,有一种与之前不同的应允的感觉。无论是语气还是行为举止上,他对我有一种饶有兴趣的观赏意识, 有一种我此前没感受过的侵略意识。 让人总觉得,下一秒他就要做些什么。 但我不反感。 我的朋友——宁湛城的保时捷911,真的久违了。 又一次坐上这辆逼格完备的高配置豪车,我对它有一种久别重逢的熟悉和陌生感。 它的外壳还是那么光滑且一尘不染——虽然这与宁湛城每个月高消费的定制包养脱不开干系,但还是不能阻止它本身的酷炫。 宁湛城开得很稳,我看着向后划过去的行人,心里很安逸。 只是不知道要去哪里? 只一会儿,车就停了,宁湛城去停车,我站在停车场的外面等他。他很快就出来了,然后牵我的手。 周围有很多人,路上也是,有不少人看我们。我感觉脸上很热,把脸埋在围巾里,悄悄看宁湛城的反应。 他好像毫不在意,神情很轻松的样子。 我突然想到宁湛城曾说过的他有记不清的前男友的事。 也对,他经历过这种事情,有过这样的经验,所以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也不会多想,反而觉得无关紧要。 这么一想,我心里有点难过,但我没表现出来,只是默默抬头挺胸。 宁湛城带我走上一个有点高度的小亭子,这里可以看到远处的摩天轮,几乎跟那个摩天轮一样高。 我走到亭子栏杆扶手边上往下面看,这里很高,底下是一片大广场,有很多大爷在健身。我问宁湛城: “来这里干什么?” 宁湛城走到我旁边,“你好像很没安全感,想给你一点安全感。” 我:“什么......” 我话还没说完,宁湛城就突然一只手放到栏杆上,另一只手搂住我,朝亭子远处大喊: 第39章 “陈昀,”他停顿了一下,“是宁湛城男朋友!” 完了之后他又喊道:“我旁边的这个人,是我的!” 喊完后,他拍拍手上的灰,看向我。 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被吓到,但我被宁湛城突如其来的吼声给震到了——这种与他日常风格完全不相符的行为。而且他声音真得很大,像对面有他的仇家一样,不遗余力的。 我愣了好几秒才恢复过来,忙转头看四周有没有好奇看过来的路人,宁湛城一副淡淡的表情,直直地看着我: “我遇到一个人,”他声音混着刚嘶吼完的沙哑感,“他是个因为钱而接近我的人。” “我遇到过许多因为钱而接近我的人,那些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都不会和我有过多的利益冲突。因为他们不敢得罪我,也不敢侵犯我的一丝一毫。” “我本身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 “可是那个人却不一样,他看起来很成熟懂事,对人有礼貌又有分寸,”宁湛城把我的围巾解开一点。 “却总是一点一点尝试进入我的世界。” “他其实敏感又细腻,会把很多想法藏在心里,一副淡淡的样子,却偷偷在心里难过。就比如说,刚在路上,他不开心。” 我呆呆地看着宁湛城:他怎么发现的? 我确信自己没表现出来。 宁湛城:“他会记得我的胃不好,每天都发消息提醒我吃药;他不会正大光明的讨,只会在相机里偷偷存我的糊照当壁纸;他也不会很直接的表示喜欢,只会傻傻的给我发他觉得好看的天空。” “他说,他要去深渊里接我。” 宁湛城声音不大,和晚风一起,传到我耳朵里,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一片琥珀色的湖水。 “我都暗示拒绝过他了,他却还是不放弃,硬是要打动我这个铁石心肠的人。” “我一时半会没有接他的电话,他就以为我出车祸了,鞋也没换就跑过来表白。” 他抬眸看我,“半夜他问我,我到底爱不爱他。” 他声音有点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他安心。那晚我想了很久,觉得他应该很注重仪式感,所以我就带他来了这里,想认真地说给他听。” “陈昀,”宁湛城一只手捧住我的脸,我能感受到他手指传来的温度,他静静地站在栏杆旁边,然后很平静的说: “我爱你。” “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风里吹来一点橙花的香气,我想起宁湛城第一次在学校门口等我的模样,也是和现在一样,剑眉星目的,像画报里的人。 宁总……真浪漫啊。 表达爱的表达方式有哪些呢。 李商隐说,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玛格丽特说,我在床上,饭在锅里。 鲁迅说,我爱子君,仗着她逃出这寂静和空虚。 张爱玲说,你还不来,我怎敢老去。 放在宁湛城家里的留声机,那张英文唱片里的诗人说: i\asked\nothing,\only\ stood\at \the \edge \of\the \wood \behind \the \tree. 我一无所求,只站在林边树后 而当宁湛城说完那些话,我好像明白一件事: 爱是真心流露。 只要是那个人。 只要是他就好。 我靠近宁湛城,再靠近一点,然后伸出手抱住他。 当语言显得单薄的时候,没有什么是比拥抱更能给人带来温暖的了。 这么想来,认识宁湛城后我好像经历了无数个第一次:第一次签合同,第一次在别家里过夜,第一次喝醉,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第一次看gv,第一次告白,第一次上床...... 而现在,也是第一次,在哽咽的时候感到快乐。 也是宁湛城带给我的。 人生总是有很多刻骨铭心的瞬间。 第27章 习惯 26 从小到大,我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会那么在意自己的恋爱经验这件事。 好像一旦被别人知道自己没有恋爱史就会有种丢人的感觉。故而就算没有也要故作深沉意味深长地一笑,来掩饰自己是个生手的事实。 可生而为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人,难道不是一种优势吗? 而且就算谈过又怎样? 难道谈过恋爱的人就比没谈过的更懂得如何好好爱人吗? 我看未必。 我始终认为,每个人的每段恋情所带给这个人的意义和感受都是不一样的。 与其说是在接受不同的人,更不如说是在这些经历中找到自我,从而更加明了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从宁湛城的种种行为来看,他以前交往过的,都是一群人渣。 从确定关系过后,宁湛城便展示出他身上随处可见的缺乏自信心。 他从之前默默关注我的动向转为明目张胆地占有。他会时刻问我的所在和心情,就好像我随时会逃跑一样。 虽然他还是会用肯定的语气陈述一些事情和要求,但那些话不再充满不容置喙的态度,而是留有余地。 而且,我可以随时提出那些余地。 我不知道宁湛城是否有类似的心理阴影,可他平时也并不是一个话很多的人,所以他惯用的方式让我找不到突破口,而且我也不是很想提这些。 第40章 只是每晚睡觉的时候,他会把我抱得很紧。 他开始把一部分东西放到我家里,几乎每次来都会给萧萧买小蛋糕。 有几次我去接萧萧放学,还看到了宁湛城的车。 他有一种注重仪式的固执感,让我每回又无奈又感动。 可他太忙了,公司里的事务和生活中的事,时常因为这样来回颠倒,常常睡眠不足。我只好跟他说: “宁湛城,你不用做这些的,像以前一样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在阳台上拨弄他的绿豆芽和蒜,他转头看着我: “你不喜欢?” “不是,”我走过去抱抱他,“你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累,日子还长,我们时间有很多。” 宁湛城沉默着,我松开他去看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变得有点凶,让我忍不住惊了一下。 “.……怎么了?” 宁湛城:“想要你,现在。” 我:…… 陈昀你个傻叉,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虽然当下心情很复杂,但次数多了之后我就释然了。因为宁湛城技术好像也不错,我渐渐不再抗拒这种事。 不过有一个让我无语的点,就是宁湛城开始喜欢在干那事的时候放留声机,还是我买给他的那张英文诗集的唱片。 有一回还没开始的时候,突然在背后冒出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差点吓得我魂飞魄散,赶紧去关那台留声机。 宁湛城却锁住我的胳膊,“怎么了?不是你买的吗?” 我看着宁湛城有点戏谑的眼神,一下子想不出什么样的骚话来扳回一城,便是尴尬地笑了两声。 有一回结束后我问他: “宁湛城,你和几个人做过?” 他斜了我一眼,然后冷冷地说: “一个。” 我:? 他翻身又把我按在枕头上,“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经验丰富的风流老男人?” 我赶紧投降,“城哥,错了,我……我就问问……” 他好像很喜欢正面固定住我的这个姿势,实在是变态中的变态。 而且我每次都挣不开。 宁湛城凑近我,语气很冷:“那晚我也是第一次。” 我抬眸看他,回想起那晚自己的惨状,有点后知后觉。 那这样看来,他学习能力还不错。 宁湛城:“怎么?以为自己被逼良为娼,被一个前科累累的渣男上了?” 我心虚地笑了两声:“你别想象力太丰富了我说……” 然后又被他堵住嘴。 我回学校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学校针对大四学生的管控也越来越松。无数实习、求职、考研、出国深造和趁此机会旅游的孩子们不再将视角局限于学校,而是做他们真正想做的事。 四年的摸索时光,让他们找到了真正想追寻的方向。 总从母亲去世后,我就许久没有关注资助的事了,进程怎么样了我也一无所知。只是把相关信息提交后,它就像石沉大海一样到现在已经音信全无了。 又一次回学校,我去了教务处问了问情况。 “陈昀,经济学专业,x级05班,你确定你提交了申请表吗?” 教务处的老师对着电脑说,“这上面没有你的名字。” 我心里一惊,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师,还可以申请吗?” 那个老师摇摇头,“都已经审批完了,下周就要正式签书面合同了,要跟着流程走。你一开始怎么没重视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回想提交报名表的个中细节。我确定梅老师是帮我签了字还盖了章的,之后也没有任何通知说我不合格。而且,不是有宁湛城的担保吗? 我回到家里把饭做好,萧萧从学校里回来。 “哥!我拿到出国的名额了!” 她蹦蹦跳跳地窜过来,拿出一张奖状。 “陈萧同学,获得总年七年级年级第三,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她学着班主任的声线,惟妙惟肖地念着奖状上的字。 我被她做作的样子逗乐了,拿过奖状仔细看了看,然后由衷地笑起来。 为人父母,看到孩子拿到好的成绩后,原来是这样的心情。 我开心之余心里却有点堵得慌。原来她那么向往出国学习吗?我不由自主想到了以后。 出国……应该要很多钱吧。 如果我陪萧萧去,大概多少钱够呢?我突然想起母亲留给我的钱。 用我的那份给萧萧出国当开支,应该够了吧?毕竟是公费,大额的钱应该不需要自己出的。 我想着想着就又想到了宁湛城说过要照顾萧萧去国外,还有眼下资助未申请的事。 我回到自己房间,突然感觉很难受,很想跟宁湛城说些什么。漫无目的地,想起贺晨科之前跟我说过,要一起去国外创业的事情。 我叹了口气,决定马上去宁湛城那里告诉他现在的资助情况。 我赶到宁湛城那里的时候他没在家,我打了个电话给他,问他有没有时间。 宁湛城要我直接来公司里。 第28章 吵架 又一次被喊去新悦,虽然心情跟上回大不相同,但我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上次那个倒胃口的家伙。 我赶到新悦大楼楼下的时候有一个穿着职场西装的女士来接我,脖子上挂了一个工作牌。 第41章 她带着我走进新悦大楼的时候让我自己有一种老板娘来视察工作的感觉。 我赶紧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甩掉这个可怕的想法。 我怎么能是老板娘? 我是你们老板老公。 我跟着她上电梯到十二楼,她示意我宁湛城在里面,就离开了。 我推开门,宁湛城在里面办公。我走过去,他摸了摸我的手。 “冷吗?今天早上气温有点低。” 我哑然失笑,“宁总说笑了,今天气温21度外面太阳高照,而且,现在快到春天了。” 我:“我是想跟你说个事。” 宁湛城:“你说。” 我有点底气不足,“那个,资助的事情,我好像没申请上去。” 宁湛城沉默了。 我觉得有点不好受。这种相顾无言的沉默十分煎熬,因为我说过,我会帮他。 我不知该如何打破这段沉默,想道歉,宁湛城却先开口: “这样很好。” 我:“什么?” 宁湛城把电脑合上,看着我:“是我取消了你的申请。我不想你陷入危险。” 取消? 他什么时候取消的? 我想起我提交申请表的时间段,还是去年的事了。 那个时候他就为我想好退路了吗? 我想到那时我和宁湛城晦明晦暗的关系。 原来,他心里一直都很明了一些东西。 我心里有点复杂。 “可你不是一直想为你哥报仇的吗?你说过,他死都不会甘心的。” 宁湛城:“我会找别人。你不可以。” 我:“我可以。” 宁湛城:“不行。” 我突然又产生了一种不平等的感觉。 为什么一切都被他控制? 为什么一切都由他说了算? “你为什么这么不信任我?你觉得我一定会受伤?” 宁湛城黯了黯神色,有点凶地看着我,“我不想再看到我在乎的人出一丁点问题。” 他表情阴沉沉的,语气冷淡的像在陈述一个观点,我感受不到那种被保护的感觉,反而有点不寒而栗。 他好像……真的有点疯。 我没有犹豫,“我们说好了的,你答应过我,让我帮你。当时你发给我的临时合同上面写了,‘辅助完成承诺事项’,我给出了承诺还签了字,也收了钱,这是一个具有法律效应的合同,你不能违约。” “那上面写了十个月,”宁湛城回道,“上面写了,合同仅在规定时间内有效,而且,”他顿了顿,“一切解释权归于甲方。” 我沉默了,看着宁湛城固执的模样。 “那你甩了我,我再去。” 我话音一落,宁湛城的眼神竟像要杀人一样倒映出一点寒光来。他一字一句地说: “不可能。” “那你就直接让我去。”我没在跟他争吵,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我其实没有跟宁湛城真的生气,我更多的是心里堵得慌。 我其实有点后悔说了“分手”的话,确认关系才一个多月,我感觉自己这样就像个渣男一样。 宁湛城看起来很生气,我也很不好受。 我一定伤害到他了。 唉……道个歉吧。 我拿出手机打开聊天框,发了一个句话: 对不起,我不会再说那种话了。 可我不会改变想法。赵淼冈的事情是宁湛城的心病,他一直放在心里。 就像很多次晚上突然惊醒的噩梦,他心里有恨,他并没有解脱。 其实目的并不是要让赵淼冈下地狱,而是要在这个过程里让宁湛城彻底放下一些东西,解脱一些内心的陈年旧疾。 我一定要帮他。 我直接回了家里,萧萧在写作业,我坐到她旁边。 萧萧写了一会儿突然停下来凑近我的脸看我,“哥,你跟宁湛城吵架啦?” 我:“……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写作业?” “有啊,”萧萧把笔合上,“但你是不是太不关心你对象了,他最近都瘦了,看着精神都不太好了。” “你从哪知道?” 她摇摇头:“佛曰,不可说……” 我无奈地去起身做饭,萧萧屁颠屁颠地跟过来。 “我说真的,哥,我很支持你的!在二次元里,颜值即正义,所以在三次元里有像二次元一样好看的脸出现,我都会无条件支持!” 我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长得好看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你别被那些人骗了,你警惕心给我强点。” “哎呀我知道,”萧萧一蹦一蹦地回到客厅里朝厨房里喊: “可是宁湛城人真的很好呀,他还会给你灌热水袋,还会半夜起来检查咱们家的火炉有没有关好!” 我愣了一下,走回客厅里,“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萧萧:“佛曰,不可说……” 我:“……做你的作业。” 我给宁湛城发了个消息,因为今晚萧萧要和同学一起去滑冰,我要在家里等她,确定她安全到家。我和宁湛城说,我今天不去他那边了。 我看着阿落傻兮兮的头像,叹了口气。 宁湛城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还在继续工作吗? 不知道他昨晚睡好没有。 第42章 我煮了一点排骨,萧萧吃完饭就去外面了,我开始搞家里卫生。 有人敲门,我走过去问是谁,却没人回答。 我没管那人,继续回房间扫地。 敲门声又响了几下,然后就没声了。 我打了个电话给萧萧,让她回家到了楼下的时候打个电话给我。 我把萧萧的课外书摆好,突然感觉身后站了个人,我一惊,手上的书差点掉在地上。 然后一回头,被一个人紧紧地抱住。 我把跳到嗓子眼的心咽回肚子里,拍了拍宁湛城的背: “吓我一跳。你吃饭没?这么快就结束工作了吗?” 宁湛城没说话,只是抱着。过了很久,他松开我,然后说: “为什么不开门。” 原来刚才那个敲门的人是宁湛城。 他有钥匙却站在门口让我给他开门。 唉…… 算了,再服个软吧。 我正想开口,就听到宁湛城的声音: “对不起。” 他死死地抓着我的肩,声音有点阴森森的: “你不准走。” 然后整个人靠在我身上,把我抱得很紧。 宁湛城的头发有点潮湿,领子处也是,不知道外面什么时候下雨了。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困倦感。 他加班几天了?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涩涩的,鼻子一酸,堪堪把脸埋到宁湛城肩上去掩饰。 “我不会走的,”我说,“对不起,我说的气话。” 宁湛城放开我,声音沉沉地说,“你也不许接近赵淼冈。” 我点点头,眼睛没看他。 宁湛城见我点头了,像是四肢百骸都脱力了一般,轻轻靠在我身上。 贺晨科给我发了个消息,这会儿我才发现,刚刚在路上给宁湛城发的那句话没有发出去。 成长就像走夜路,总有时候要摸索着前进。 这晚,宁湛城睡在我这里。 第29章 薄酒 我决定不再和宁湛城对着干,他毕竟是为了我好,我不能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他。 所以我决定自己行动。 我从梅老师那里要了学院的资助名单。 我说我要确认一下资助审批的事情,梅老师什么也没怀疑就把一沓报名表给我了。 又一次骗了对我照顾有加的老师,我心里对梅老师再一次感到愧疚了。 我翻过那些资助申请表,在那些盖了章的a4纸上,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名字。 柯科。 宁湛城第一次带我去的那个饭局,坐在我旁边的那个男孩。 原来他跟我同一个学院? 我记了几遍他的电话号码,然后就出了办公室。一出来,我马上把那个号码存了起来。 我本以为和柯科接近不是一件容易事,但没想到比我想象中的要简单得多。 我打通他的电话后还没说话,电话那头就开口问道: “在哪儿?” 他是把我的当成谁了? 我借坡下驴:“xx旁的咖啡店二楼左边最靠里的桌子。” 他马上挂了电话。 我不知道他的意思,但我必须要先见到他的人才能得到机会。我坐在校门口旁的咖啡店,十几分钟后,看到一个戴帽子的男生往我这边走。 我看清了他的脸,就是那晚弹钢琴的男孩,柯科。 他见到我有点吃惊,“你……还有这种任务?” 我:“什么任务?” 柯科歪着头,“不是校长叫你来的吗?叫你来喊我?”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赵淼冈这个杂碎,叫人都要别人帮叫? 真够谨慎的。 柯科一笑,“你那语气挺像的,我还以为又是那事儿。所以,”他支着下巴看着我,“你怎么有我的电话的,找我干什么,harvey?” 我友好地笑了笑,把桌上的咖啡推给他,“我叫陈昀。这是给你点的。” “哦。”柯科喝了一口咖啡,“谢谢。” “突然找你有点唐突,但我有点急。我想找你引荐一下我。” 柯科抬起头,“我?引荐你?” 我:“对。” 柯科低头一笑,“你什么意思?” 我淡淡地说:“宁总阴晴不定的,我怕自己会被他玩儿死,想安稳一点。校长挺好的,但学校的资助申请我错过了时间,那个时候我妈过世了,没赶上。” 柯科:“哦,这样啊,但宁总长得那么好,你……口味挺独特的啊……” 我接着道,“想求你帮我在校长面前引荐一下,我也想得到校长的支持。一点诚意,不多,但希望你能收下。” 我递过一张卡,“这里是十万,真心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我还有个孩子,我不能让他受苦。” 柯科惊讶了一下,“你有孩子?你结婚了?不对,你最多二十一岁,怎么结婚?”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堪堪闭上嘴。 我没说什么,默认了这个误会。 他喝完了那杯咖啡,站起来把帽子重新戴好,然后说: “知道了,我会说一下的,虽然不一定管用。” 他没有拿那张卡,而是用下巴指了指那杯咖啡,“就用这杯咖啡抵了。” 我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 新悦要并购一个海外集团,宁湛城开始长时间的加班,经常不回家。 第43章 他叫我去送文件的次数越来越多,我在等柯科电话的同时又担心宁湛城的身体,他像个工作永动机,不眠不休地处理公司的事。 但也是这样,他才有如今的成功。 我在网上买了很多保健品给他,希望能让他的睡眠好一点。我把药寄到他公司,正要打电话提醒他吃的时候,他的电话打进来,告诉我他要去海外出差。 为期两周。 投标的事情太冗杂,我也不好打扰他,他连行李都没带就上了飞机。 他的秘书来家里敲门的时候,我正在给阳台上的蒜换水。我把宁湛城的衣服和行李交给他。 行李里我放了一枚戒指,是对戒,我手上也有一个。 我不是一个会玩情调的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本心。我没有经验,也没有参照,所以我时常会想,宁湛城会不会觉得我无趣? 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让我感到很舒服。他情绪流露出来的放松感,让我感觉他是坚定地和我在一起的。 所以我也不会想太多,只是偶尔,会有点自我怀疑。 宁湛城出差的第二天,我接到柯科的电话。 “陈昀,”柯科声音懒洋洋的,像是刚起床,“我跟校长说了,他说想见见你。” 我沉默了一下,但只是很短的一下,然后应道:“好。” 宁湛我把城给我的那支录音笔的内置装置取了出来,带到楼下了一个小五金店里,改装成了一个很小的随身携带的窃听器。 我在网上又订了一个便携式的纽扣摄像头。 我在楼下五金店要了一个不用的废弃金属钥匙,我把它改装了一下,变成可以夹在衣袖上的样子。 做完这些,我去了一趟中绮路的一个花店。 我在花店里买了两颗桂花苗,装到一个塑料袋里。然后带了一挂鞭,提了一壶酒,坐上了长途巴士。 下车的时候下了点细雨,和我一同下车的一个女孩递了一把伞给我,我向她道了谢,但没有收。 走在田间的小路上,我依稀可以闻到茉莉花的味道,淡淡的,随风飘到我身边。 有段时间没有来这里了。 父亲和母亲的坟上长了几棵杂草,被雨淋过的石面发出淡淡的腥气。我用铲子把杂草铲掉,然后在坟前的平地上,种下我带的桂花苗。 种了五棵,均匀地插在空地上。我看着它们小小的样子,都可以想象出明年飘荡在这里的桂花的香气。 我点了一挂鞭,那声音噼里啪啦的,很响。 我把带在身上的小凳子放下来,拍了拍裤管上的灰,坐上去。 鞭炮声过后显得山上尤为寂寥,阴沉沉的光线浇着细细的雨。我给父亲母亲上了三柱香,拿出我带的酒。 我拿出一个小盏,斟上一杯,倒在地上。 又斟上一杯,倒在地上。 这天,我在我在父母的坟头坐了很久,没有说话。 一杯薄酒,一盏清茶,我想对他们说的话,就都在里面了。 我在爸妈坟前磕了三个头。 爸,妈,保佑我接下来做的事一切顺利,我直接一切平安。 保佑萧萧所遇皆良人。 保佑……宁湛城,和我们一家,一切都好。 他是我爱人,下次带来给你们看。 雨停的的时候,我坐上了回去的车。 摇摇晃晃的车在盘山公路开走,空气中还散发出鞭炮残留的火药味。 只一会儿,父亲和母亲的坟,还有那些田地,就都看不到了。 柯科来找我的时候,我刚从宁湛城家里出来。我把阿落交给了宁湛城的生活助理,让她帮忙照顾一下。萧萧学校每人收了1000块钱组织春游去了,两天都不会回来。 柯科跟我招了招手。 他带我坐上一辆公交车,车上没什么人。我看他有点困的样子,开口道: “没休息好吗?怎么了?” “没什么,”他淡淡的,转头问我,“你……都准备好了?” 我笑笑,点了点头。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就这么盯着看了我好久。 我不知道他怎么了,抬了抬下巴,“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柯科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扫视了我一遍,然后突然压低声音: “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我静静地看着他,冷汗慢慢地爬上我的背。 我清了清嗓子,“有点害怕,但是,还好。” 这话一说,他就笑了笑 “有必要做到这地步吗?” 我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人生嘛,总要有一点牺牲的,自己觉得值就好了。” 柯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下车了之后,柯科坐在公交站牌不走了。我环视了一下周围,发现这里是这辆公交车的终点站,四周只有小路和乡镇了。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我提前知会过贺晨科,把自己的手机定位装在了他的手机里。 我转头问柯科,“不是去见校长吗?” 柯科坐在公交站牌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我,朝不远处扬了扬下巴。 我看到远处有一辆黑色的迈凯伦开过来,然后就听到柯科的声音传来: “为了一些所追求的东西,牺牲掉一部分东西,好像要很大的勇气。” 我疑惑地转身看他,他却又朝我笑笑。我听到他平淡的语气: 第44章 “少喝点水。” 然后就不再说了,只是微笑着,示意我上车。 我打开车门坐到后方。开车的是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我把车窗摇下来,望着坐在车站牌上的柯科。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笑容里不含一丝杂质,朝我挥手。 我突然觉得,他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但我说不上来。那辆迈凯伦没有给我再跟柯科道别的机会,就启动了。 不知道开了多久,车子停在了一栋小洋房前。 我有点晕车,感觉胃里五脏六腑都搅得慌,一下车差点吐出来。 这里就是赵淼刚进行不法勾当的老宅吗? 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帮我把车门打开,他看着十分强壮,像是保镖一样的人。他带我进那栋洋房里,上了六楼。 这栋建筑里居然还有衣服穿的像服务员一样的人。他们胸前挂着牌子,守在各个房间的门前。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真实的阴森可怖。 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带我走到最靠里的一个房间门前,然后示意我把外套脱掉。 “因为你没有走流程,所以我们所进行的这些沟通要保密,不然的话会造成资助的不公平性。我们也是出于一些自我考量,所以麻烦把手机放在这里,请配合一下,” 我不动声色地把手机给了站在门口的服务员,这时门突然开了。 赵淼冈从里面出来,像是不知道我会来一样,有些惊讶地笑着问我: “你是宁总的那个孩子吧?” 他用手拍了拍我的肩,笑容慈祥地说: “有困难怎么不及时跟学院提出来呀?申请的时间过了确实是不好审批了的,各个环节都是要走流程的,不能因为你的失误就出现一个特例。” “但我知道学生的难处,你也是情理之中,我明白的。” 他侧过身把门打开,招呼着我进来。 我走了进去。 门口站着的服务员关上门。 第30章 无惧 “那位宁总是个干大事的人啊……走了这么多路,来喝杯水。” 赵淼冈给我倒了杯水,坐到房间的椅子上。我看他先喝了一口他那杯,我才喝了一口他给我倒的。 赵淼冈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看着我,我都能感到一股寒意,像有一种很滑的东西蔓延上我的背。 我又喝了一口水想缓缓紧张的情绪,下一秒就听到赵淼冈的声音: “柯科那个孩子将来应该是没有你有出息的,他胆子小,没你沉稳,也没你有主见。”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笑了笑,“个性不同吧。” 赵淼冈也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 “宁湛城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接近我,啊?” 我身上的冷汗几乎是一瞬间出现的,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一个人的声音竟像恶魔的低语,像无限放大的回音,那种恐怖的感觉像幼时无厘头的噩梦一样……眩晕里的直观。 赵淼冈的表情和进门前的一样,如果听不到声音的话,会以为他还是在说资助和未来发展的事,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 我才意识到我的天真和愚蠢。我早该想到,赵淼冈可不是什么纸老虎,他能在这种地带游走这么久,怎么会毫无警惕? 他的身上走过无数次事故和惊险,那不是我能想象出来的,仅凭我理想中的小伎俩,又怎么会轻易把他拿下? 我心里很紧张但还是沉着地应道:“您说什么?我其实跟宁总也不是很熟。” 赵淼冈轻笑一下,我看到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金属模样的小工具放到桌上,我呼吸一滞。 是我别在衣服内侧的的微型纽扣摄像头。 我来不及分析他是怎么拿到我衣服里面的摄像机的,因为我忙着控制自己去摸里面衣服的冲动,我控制住声音,尽量疑惑地问: “这是什么?” 赵淼冈突然猝不及防逼近我,我冷眼看着他,他凑近我的脸像是在闻我,我忍住揍他的冲动,听到赵淼冈的声音: “那去床上?” 我说:“校长,我不明白你刚刚的意思。” 赵淼冈听到我话大笑一声,表情像是“早知如此”的模样:“还以为能忍多久,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 他有坐会他的椅子上,“耐心不够,但够稳,胆子挺大的……不过耐力可以培养……”赵淼冈像是在喃喃自语一样,他看向我: “宁湛城能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十倍,你来给我做事,考虑一下。” 昏暗的灯光下,赵淼冈语气一直没什么太大波动,我诧异赵淼冈的话,但我又有些防备。这样的异常也有可能是在试探我,我不能这么快失去机会。 “跟我做事,你前途无量。我有的是位子给你挑,考核首轮通过后,你不需要处理人际关系和复杂的利益网,就可以达到别人努力一辈子都达不到的身份和地位。” 他像在面试一样,“宁湛城能给你什么?上市公司老板确实厉害,但市场更新换代太快,民营企业没有权力的支持根本做不长久。与其总是通过市盈率回报和创新来维系支持,不如直接成为掌控的那一方。” 赵淼冈喝了一口水,“你说呢?” 我也不装了:“我要是拒绝呢?” 赵淼冈没说话。 第45章 我接着说:“你侵犯被资助的学生,这件事迟早要被曝光的,跟着你,怎么长远?” 赵淼冈一笑,“宁湛城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我成为资助项目投资人十年了,这其中帮助了无数经济困难理想远大的孩子。其他领导可能看中的比较多一点,但我的话,我只看上过也只睡过三个。” 我突然对他接下来的话充满恐惧,但那难听的声音没有停下来: “第二个就是宁湛城他哥。” 赵淼冈微微一笑,像撒旦低吟般地咧开嘴。 “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只投资好看的年轻男孩。” 赵淼冈云淡风轻的一笑:“我当着宁湛城的面,把他哥哥搞了。” 我愣住了。 宁湛城。 “我知道,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想办法对付我。” 我胃里一股恶寒,那种心理上的厌恶差点引发一点眩晕,也可能真的有点晕。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做了这些,但十几年了,还没被曝光过?” 赵淼冈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温和的样子像一个好人:“因为那些孩子都听话,他们都签的长期合同。” “而不愿意的,”他把杯子往旁边的盘子里一扔,然后一笑,“陈昀,陈昀这个名字好啊……” 一切发生在一瞬间,我都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后脑被重重一击:门口的服务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我倒在地上侧着头,可以看到他在我面前成倒像的样子,还有手里滴着血的开瓶器起子。 我先感觉到剧烈的疼痛后才意识到被袭击了的事实。有血从我脑后流下,因为我闻到了血腥味。那种眩晕感被放大,我听到赵淼冈浑重的声音: “我这个人对学生一向公平。给你机会了,你却不抓住。” 我爬起来但没站稳,赵淼冈把外套一点点解开,“别浪费力气,你不会有劲的。” 他温和地又笑了,“水里加了氯硝西泮。” 他示意那个服务员:“出去。” 我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然后是很重的关门声。 赵淼冈像是卸下面具一般,他掐住我的脖子,我看到他肥胖的脸被领子一直戳着。他像是泄愤一样扇了我一巴掌,语气完全变了: “想搞死我?就你?就凭你一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宁湛城能混到现在这个样子,不也是妥协了不曝光我吗,你以为他能正直到哪里去?” “没有我提供的钱,他哪儿来的初始资金开公司?他拿着我资助给他哥的钱当了第一桶金。但你……是你自己找死的……” 他把我拖到床上,路程中一直都在以一种侮辱的方式打我。我感觉到床上都是我后脑勺的血,磨着很痛。 我忍住反抗,想起宁湛城被噩梦惊醒的那些晚上。 他哥哥也受过这样的对待吗? 我喑哑着对赵淼冈吐出几个字:“你赢不了的……” 终于,赵淼冈像是要做些别的了,他开始解我的衣服,我闭上眼睛,默默摸到贴在衣领处的钥匙。 然后下一秒,我狠狠地往赵淼冈侧颈插去。 赵淼冈痛呼一声,我翻身下床去鞋子上取我的窃听器—— 是宁湛城送我的录音笔,被我托人改装成的内置录音器。 我忍着脑袋上的剧痛,抄起旁边的椅子狠狠砸了赵淼冈十几下。 我本想多收集一些赵淼冈蓄意伤害的证据,但没想到他居然玩儿阴的。 我的脑袋痛得像要裂开一样。 我比赵淼冈高也比他能打,因为忍了太久,所以第一下下手没有轻重,赵淼冈只一下,就不动弹了。 赵淼冈给我喝的水我喝了两口,第二口喝的时候把第一口悄悄吐了进去,但那水的味道还是把我恶心的够呛。 我没有手机,担心门口有赵淼冈的人,于是从窗户往下爬。 我第一次对老天感到敬畏,觉得它是个好人——窗口之下居然有一串往下的爬梯,通往下面的后厨垃圾口。 我紧紧地握着录音器,感觉血液在我的体内冲的很快,我有一种没来由的激动。 扶在直梯扶手上,头后的血从我的脖子流下来,腥味里那种眩晕感又升起来,我侧过头,无意平视到外面的低矮楼房。 夕阳很美,云霞和光线虚虚的浮在天空,斜阳照在我手旁,四周那么安静,整个世界像只有我一人。 真狼狈啊,陈昀。 突然头上照下一个阴影,我看到窗口赵淼冈探出身来,他头上的血滴到围栏上。 我马上往下爬,突然听到楼梯下传来声响,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指挥着一堆人往上爬。 一只脚的距离,再到另一只脚的距离,我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我感受到心跳声像鼓声一样快,但声音却忽远忽近,像在天上飘。梯子又长又短长,我一眼就可以看到它通到地面的那头可又总是下不完。 我自暴自弃地闭上眼,休息一下,这种情况下我居然还有心情感受迎面吹来的凉风。 不对,我不能死,我死了谁来照顾萧萧? 她那么小,我是她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死,我必须要跑。 我用尽全力翻到楼的另一边,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臂力有这么好。 第46章 那里没有扶手把和梯子,只有垂直而下明晃晃的石板地面,和倒在一旁的一堆芦苇秸秆。 我默念宁湛城和萧萧的名字。 宁湛城,陈萧。 不知名的路过者惊喊: “——有人跳楼了!” 空中闻到尘沙的味道,坠落的影子像划下的流星。 然后迎来漫长的黑暗。 “我一无所求,只站在林边树后。” “倦意还逗留在黎明的眼上,露润在空气里。” ——泰戈尔《我一无所求》 第31章 雾散 我穿过了一片声势浩大的雾。 那是我小时候喜欢呆的地方,一坐就是一整天。 远处的山头上飘着淡淡青紫的烟,不知道乡里的哪户人家在做煮得稀烂的米糊。 周围有很多与我一般大的孩子,他们嬉戏吵闹,彼此手牵着手。 我站在一边,他们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这个新来到他们孩子王国的外人。 我看到很多的细碎的草堆和小溪,我闻到泥土的味道。那股散发着咸腥气味的潮湿水汽,给我别样的自如和安全感,是我童年记忆珍贵的碎片。 然后无数次跌倒,无数次站起。 跳跃和狂奔的瞬间,我穿过无数层朦胧的雾。 那雾的尽头,站着一个人,他身上穿着白色的衣裳,头发松软又细腻。 他转头向我伸出双手,我便没有犹豫的冲过去,像是跳下一个很高很高的悬崖。我像降落伞,降落到他身上。 又是无边无际的迷雾。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医院,腿上和手上都打了钢板。床头柜上有一杯开水和放着一块毛巾的水盆。 我一动,腿上传来剧痛。 我盯着自己的腿看了半天,推门进来一个人。 是宁湛城。 他穿着一件大衣,身上带着一股风雪味,我又想起他背我来医院的那回。 宁湛城坐到我边上,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把水递到我嘴边。 “怎么在这?” 我一开口,发现自己声音嘶哑的不像样。宁湛城开口,他的声音竟然也那么嘶哑: “别怕,这里很安全。赵淼冈被抓了。” “……什么?” 我想仔细回想一下细节,脑袋却传来一阵钝痛。我没忍住,皱了下眉,宁湛城紧张地看着我: “脑袋不舒服吗?” 我制止了他,艰难地说: “我录音了,里面有赵淼冈的口供证据。” 宁湛城没有说话,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语速很快地问: “怎么了?录音器……我记得我放在衣服口袋里,是不是没有了?” 宁湛城摸摸我的脸,“没有,录音器在那儿。” “但里面的数据损坏了,整个内核都无法修复。可能是因为高空坠落而下的冲力撞击导致的。” 我大脑嗡的一下感觉有血冲上来。 就这样,结束了。 陈昀,你真是个傻逼。 宁湛城声音闷闷的,“我猜到你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在出国的前一天,就向警方提交了赵淼冈的洗钱欺诈的犯罪事实。可我没想到你行动这么快。” “警方花了一天收集证据,当天就下了搜捕令。” “但是他们找不到赵淼冈,是赵淼冈一直侵害的一个孩子向警方提供了赵淼冈的私人住处、行踪和证据,里面包括了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对资助人实施侵害的音频和视频录像。” “那个孩子的证据交得很突然,他说他跟你认识。” “他说,他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人,他说他没见过你这种。” 宁湛城看了我一眼,“愿意牺牲自己的人。” 是柯科。 我想起上车前在车站看到他的样子,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笑容里不含一丝杂质地朝我挥手。 “你宁愿告诉一个跟你关系不深的陌生同学,都不愿意跟我说实话。” 宁湛城抚平我的眉头,“本来以为可以安安静静地处理完,不知道原来你还是想这么做。” “一地的血,”宁湛城眼睛有点红,“我以为,他把你弄死了。” 用手帮我把头发抚平,“昀哥,你真厉害。”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一抬眼却看到宁湛城神情暗淡的样子,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一直在发抖。 第一次看到宁湛城垂头丧气,我感觉像有一颗陨石砸在了我的心上,周身都有一种沉重感。 “我早就该跟你说的。” 他的眼神湿漉漉的,“我没告诉过你人要学会在苦难里找到能短暂快乐的点。” “现在,我早就找到比报仇更重要的事情了。我生命中新的意义。” 他的脸轻轻地贴在我的脸上,声音无限逼近: “就是保护我想保护的人,珍惜现在的他。” 他轻轻吻了吻我的唇,“他比我还固执。” 他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现在的人生更应该追寻的东西,已经变了。” “陈昀,”他牵起我的手,我感觉到他手指上凉凉的银质触感,是我放在行李箱的戒指。 “到我这里来。” 宁湛城吻了我的手背。 我感觉有什么一直压在心里的东西散开了,心里沉甸甸的感觉被心酸弥漫。 我又想起宁湛城很早之前说过我可以存着的东西,我看着他: 第47章 “我现在又有想要的了。” 宁湛城:“你说。” 我顿了顿,“想你能放下那些深渊。” 他紧紧抱住我,把头埋到我的肩上,很用力地点头。我听到他哽咽的声音: “好。” 人生是无数次困住再解绑。那些困住自己的原生伤害,在未来某一天被自己治愈卸下。 又或许,人生是无数次解绑后又无数次困住。解下一些刻骨铭心伤痛,捆上责任和希望。 那些曾窝存在逼仄角落里的缄默和伤痕,那些黑暗中强行忍下的眼泪。 在那些含恨消亡的魂魄离开无数年后,跨过万水千山,在真相得以昭雪的那一天,笃定地向那些孩子们点头,再安心地真正消散在人世间。 而终有一天,那个受过伤的孩子会明白,没有什么比明天的人和事更值得珍惜,更值得刻在心里。 而他们,只需要一点时间。 第32章 烟尘 贺晨科带籽安来看我。 他鬼哭狼嚎的声音遭到了多个值班医生的警告和制止。籽安淡定地推开他: “昀哥,好些没有?什么时候回学校拿东西?你也算是英雄人物了,学校qq群里都炸了。” 我无奈地笑:“其实就是个帮倒忙的……” 贺晨科凑过来,“谁说的?你知道那个柯科吗?其实我以前知道他,他是隔壁金融工程的。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他其实早就想举报了,但是你让他坚定了,他说算一个契机。” 我看着手上的输液管,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心总是复杂的。 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伶仃大学生独闯罪犯窝子,身边同学英勇举报,十年资助丑闻曝光!……” 我捂住耳朵,想隔绝贺晨科的鹦鹉学舌,但效果甚微。 籽安笑了笑,“这样挺好的,人就要有点儿自我意识。昀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国?贺晨科那边事情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哦……”我声音渐渐低下去,因为我还没有跟宁湛城说这件事。 关于我要和贺晨科一起去国外创业的事。 贺晨科父亲在国外预计上市一家新咨询公司,决定交与贺晨科发展。 他爸有意培养贺晨科的独立自主意识和自主创业能力,贺晨科很早之前就和我说过,他想和我一起干。 那个时候我就答应他了。 我的人生,我的未来。 我以后要走的路。 萧萧也打算出国当交换生,她学习特别刻苦,就为了得到能够出国交换的名额。 我都看在眼里。 只是……该怎么和宁湛城说呢? 我想起我之前给他写过的一封信,其实本来准备解决完赵淼冈的事再给他。 可后来,搬东西的时候那信搞不见了,而且,很多事情今非昔比了。 他会不会觉得我不愿意呆在他身边?他会不会觉得我不信任他?不接受他对我的好和安排? 我嗫嚅地应到:“先把准备工作做好,就交代一下家里……” 籽安会心一笑,“知道,你是不是在担心你家那位还有萧萧呀?” 贺晨科又凑过来,“对了,昀砸我都忘了问你了,你怎么跟你哥搞到一块去了?你这,法律不允许啊……哎呦媳妇儿,我错了……” “说你是猪都侮辱了猪兄,”籽安用两根手指夹住他的嘴,然后对我说: “其实你不用担心,因为他来找过贺晨科,多多少少应该知道你的打算。其实你应该跟他说的,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咯。他人还不错,挺善解人意的。” 我愣住了。 什么?宁湛城找过贺晨科? 这着实出乎我的意料,我都不知道宁湛城还跟贺晨科私底下接触过。 是那次吃面遇到之后,他就有意识的也关注了他们吗? “他挺会照顾人,而且还那么有实力,他当萧萧的哥哥,一定会对你和你妹妹好的。” 贺晨科又一次艰难地凑过来,“昀弟,你别怕,那个家伙要是敢欺负你,我……我让籽安去揍他!籽安黑带……” 籽安打断他:“那个,你去叫护士来给昀哥换挂水的。” 贺晨科“哦”了一声,然后出去叫医生。 我看着籽安有意识支开贺晨科的动作,不知道她要说什么,静静地等着。籽安突然凑近我,神神秘秘地问: “昀哥,你跟宁湛城谁攻谁受啊?” 我:…… 籽安会心一笑,“应该是宁湛城吧。你可千万不要逆我cp啊!小心我脱粉回踩的。” 我:…… 梅老师给我介绍了程义峰,是她以前的学生,现在在华盛顿当精算师。 梅老师和我说这些的时候很欣慰的样子,“人生就像走迷宫的,无论哪个阶段,其实一直都在摸索。一切都是值得的。老师相信你,我一直都看好你的,陈昀。” 我站在学校亭子旁的小溪边,向梅老师深深鞠了一躬。 “加油,好好干。”梅老师拍了拍我的肩。 离开学校的时候,我又一次骑着共享单车绕了整个学校一圈。 一切都是欣欣然的样子,无数朝气蓬勃背着双肩包的同学们走在他们迷茫但有实感的路上,也有洋溢着青春光芒的孩子们在无数条校园的小路上开心的说笑。 第48章 多走一些路,就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那就是青春原本的模样。 陈昀,你还是那么幸运。 宁湛城带我回了他老家。 他又带我去了他小时候住过的地方。我这会儿才知道,当时经过的那个加油站的人,都是他们以前镇里的人。 宁湛城全程一直带着一个小盒子,我没有问。那上面贴了白色的封条,像是很久以前的东西。 是宁子庚的骨灰盒。 又是那片熟悉的芦苇荡。只是现在那些根和叶都已经长成精壮的模样,随风飘扬,像无数旗帜在向我招手。 我把手里的白色灯笼菊放到地上。我听到宁湛城的声音: “哥,好久不见。” 那片芦苇荡静静的,风吹过,又响起熟悉的沙沙声。宁湛城的声音很稳: “最后一次了。” 他把那个白色的盒子拿出来,把盖子打开,将里面的骨灰暴露在空气中。 然后风一吹,那些粉末便像泡沫一样,消散在了天地间。 是属于童年时期的宁湛城,那个稚嫩无措的孩子,噩梦一般的故事。 但也终于走向完结。 天空飞过几只轻盈的燕,尾尖划过几道芦苇的形状,万籁俱寂里,踢踢踏踏的脚步没有一点声响—— 有的季节就是这样不动声色,但是它到来的那一刻终会被人知晓。 也许是某些冰雪消融,也许是某些久别重逢。 春天就是这样。 宁湛城把我的行李箱塞成了一个初学者包的粽子,我无奈地望着他: “这些东西都可以托运的,不用放在这里吧?” 宁湛城:“不行,这些东西都是在飞机上可能用得着的,你这箱子本来就小,只是带了一点必需品。” “哦……好吧。” 我转身撸了两把阿落,宁湛城轻轻地靠过,手里突然多了一张纸,在我面前晃呀晃,我把脸别开,“什么呀,这是什么东西?” 我夺过他手里的纸,只看了眼前面几个字,就迅速捏成一个团,放到口袋里。 宁湛城靠在墙边镇定地看着我:“嗯?” 我心虚地笑了两声,然后想着怎么逃过一劫。 “不是,城哥,你听我说……唉你等会儿!先把箱子关上……阿落要喂狗粮了……” 果然没有逃过。 第二天我腰酸背痛地从床上爬起来,尽量轻手轻脚地出来上厕所,然后就看到宁湛城正在把那张纸上的内容备份到电脑上。 我:…… 宁总的报复心简直令人发指。 我想起写的那些东西,也觉得挺逗的,没忍住笑起来。 唉,陈昀你个傻叉。 第33章 信:城哥亲启 未送出的信 致宁湛城: 城哥: 好好吃饭。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记得按时吃药。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要把我的想法告诉你,原谅我用这种懦弱的方式,因为如果亲口说的话,我怕我会因为不想和你分开而改变主意。 我不希望你总是一个人,我想堂堂正正的站在你身边,站在你比肩的位置。我看你总是逞强的样子很想帮你,却又无能为力。 我深知我有太多不足,可如果一直这样,我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保护你? 初始资本我和贺晨科已经累积到了,计划企业成立后将于美国上市。贺晨科的父亲是h企的和美国合作的负责人,他会给我们很多帮助和建议。 我知道自己要面临很多挑战,但我会尽量抓住一切机遇,要是有不懂的,我也会问你。梅老师说可以给我推荐她在美国的学生,那人在华尔街当精算师,还有她以前在美国的朋友和现在的家人,你不用担心我。 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每次一想到要和你分开我就不敢去找你,我怕一见到你我就会改变主意。对不起,宁湛城,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很多事情难以忘记,我深知未经历的人无权站在他人角度自说大话,可我还是要说,你是最好的人。 所以不要因为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过去那些事不是你的错,你无需为他人的恶为难自己。 阳台的蒜不用一天浇那么多次水,它们喜欢湿润,但也怕涝,请千万手下留情。 记得好好吃饭。 很爱你,一直很爱你。 第34章 风(尾声) 萧萧必须要跟学校的安排一起坐飞机,我没有买到和她同一航班的票,便买了比她稍晚两个小时的那一程。 贺晨科已经提前去了,他爸要给他提前多接触一下他叔叔和他舅舅。 听说他给籽安写了整整六页的“舍不得妻书”,我就觉得,我俩能成为朋友实在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去华盛顿的那天,正好是宁湛城公司最新项目投标启动的那一天。 他站在新悦的楼下,手里拿着我的行李箱死死不放手,我都怕我的箱子会被他截断。 “宁总放心,我年中回来一次,你也时不时要出差,每天都可以打电话给我的。宁总,快放手了,飞机要耽误了。” 宁湛城在楼下旁若无人地亲了我一下,“国外不三不四的流氓特别多,你注意点儿。” 我忍着笑,“知道了。” 我又回吻了一下宁湛城,然后坐上出租车。